第121章 善后策

当泽琳带着好消息回来时，临时指挥室里的气氛相当凝重。应该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弗雷大人，我们找到了教团领袖。”听她的语气，已然不把暮潮港的教团当作自己人了。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从教会面临崩溃、决议向全国各地派发教团，寻找「剑主」保存火种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教团之间就都变成了竞争状态。

“泽琳小姐，是否应该要先打个招呼呢？”

阿斯特莉德坐在一旁，抚扇说道，

“你们想爱护民众，面子是你们赚了，可出钱出血的是我们——不让我们救自己的产业，反而要用水去浇早就没有活人的民居；派出去的护卫舰队也无一返还……今晚我们损失得这么惨重，要你对我尊重一些，不是很过分的要求吧？”

泽琳这下明白过来：这女人是上门找茬来了。

“消防水道是公共资源，先救民居的火又怎么了？”泽琳没好声色地反驳道。

“不见得吧。”阿斯特莉德摇了摇扇子，“诺埃拉家族赞助了30%的建造费用。要用的时候却又没法优先，这叫什么话呢？像您这样办事，以后谁还敢出资和你们合作——”

“居民区的火情是在往城墙蔓延。不及时控制下来，将士们就只能弃守了。”弗雷开口道，“诺埃拉女士是个深明利害的人，应该能看出轻重缓急。”

“这倒是个理由。”诺埃拉向后一靠，表示放过问责。可她还是把怨气撒到了泽琳身上：“学一学你的主子。待人接物，该怎么说话才站得住脚。你还远着呢。”

泽琳的怨气可没地方发泄，她只好忍着一口气向弗雷做汇报：“弗雷大人，暮潮港教团愿意把所有「火炬」都贡献出来，就是我们那天去日熔镇「灯塔」点着的那种。严密安排在暮潮港周围，驱赶「迷雾」。”

“火情控制住了，「无生者」军团也被暂时击退。那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灯塔」。”

弗雷把战术板拉过来，指着地图上被划去的一块。

“等居民们劫后余生的庆幸淡薄下去，永远失去「灯塔」的恐慌很快会开始蔓延。在内部动荡之前要先稳住局势，草拟一份提议交给奥瑟里他们，把暮潮港的灾民引渡一部分到风盾堡暂居。”

“不会被他们指责是借机报复？”泽琳很担心外交层面的问题，“毕竟我们才刚刚识破他们试图引流人口的诡计。”

“奥瑟里幼稚也就算了，说到底，有的人生来就没法坐这个位置。可我不信他的宫廷里全是和他一样的蠢材。只要有一个像人的，就会知道我们这是在帮暮潮港，而不是落井下石！”

弗雷把冥沙公主平常没法说的话一吐为快，惹得她不禁微笑。

“教团那边有什么想法吗？再建「灯塔」之类的……”

“核心被破坏掉了的话，就算是总部坐镇也无能为力。”泽琳说，“不过，我最近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规律。”

教团学者说着，从临时搬运来的书架上抽了几张更远的周边地图，围绕着铺在战术板上，把视野扩张开。

“古代人类所建设的「灯塔」，大都有这样一个既定布局。”她在地图上画圈，“「灯塔」的照射范围会有所重叠，就像日熔镇和暮潮港的「灯塔」能都照到风盾堡一样。可能是为了给突发情况留有余地。”

“你想让我去重启离暮潮港最近的「灯塔」，让它来暂替毁坏「灯塔」照明？”

“我认为可以一举多得。”泽琳说，“既解救了暮潮港的危难，又能探清向来晦暗不明的雾中内情。要是能解放出稳定的土地，那我们就又向王城进了一步。”

弗雷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回风盾堡准备一下吧。”

“恐怕……我们没有时间回风盾堡了。”

泽琳说出了难处，

“从眼下开始计算，所有「火炬」加起来只能勉强撑过一周。再加上出行探索「迷雾」也需要消耗「火炬」，实际维持的时间只会更短。而我们若要返程风盾堡，来回就得消耗掉三四天的时间。您常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时不我待。”

“虽然不清楚哪里的俗语，但您说得没错：时间不等人。”泽琳道，“我们就在这里筹购辎重，安排一下人手和风盾堡的托管事务。早一天出发，就给接下来的冒险留足多一天的余量。”

“诺埃拉家族可以赞助你们路上的粮食和水，还有运输它们所需要的马匹和车辆……”阿斯特莉德在这个时候决定卖人情，“其他家族也会多多少少出些力。补给方面，就不用弗雷大人担心了。”

“谢谢你的好意，我希望你们在赈济灾民方面也能这么热情。”

“这您就多虑了。”冥沙公主半笑着说道，“没了客人，商人再富也只是金打的雕像，动弹不得。这也是我蒙受了那么大的损失，也没有追究您的原因。我们都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虽然她讲的话和最开始上门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可泽琳到底已经跟着弗雷历练数月的副手，自然能听懂这是双方妥协的暗示。

弗雷愿意出面去解决最大的难题，那作为利益交换，诺埃拉家族就必须继续让利，稳定住暮潮港的局势。

要是让最开始在树林路边哭哭啼啼的女孩来听，只会觉得这女人反复无常、说的话很好笑吧。

“泽琳，我现在就做一下部署。”弗雷取来纸和笔，交给泽琳速记。“小杰和埃里克护送莉莉娅、海卓莉丝还有那名孕妇先返回风盾堡。你和我出发深入「迷雾」。”

“遵、遵命！”泽琳听到自己被单独点选随行，开心得有些不像要去执行任务。

“我不在，就害怕「奥秘」侍女们会伺机刺杀马尔沃恩大师他们。让亲卫们多劳一下，内廷的安保工作要做得严密一些，滴水不漏。”

弗雷顿了顿，又说，

“维达尔也该放出来继续用了。给他单独开一个办公室，总领蒸汽火车的设计事宜。我想在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原型机的设计图。”

“您把原理都和他说得那么清楚了……别说是设计图，就算是样品也该做出来了。”泽琳还是有些排挤维达尔的意思，后者平日实在太嚣张了，很难让同样是学者的泽琳对其有好感。

“慢工出细活，让他慢慢来吧。”弗雷说，“职务方面，还是马尔沃恩大师协领城防事务。拉尔夫兼领财政事务，埃里克负责日常士兵维护……”

“艾琳小姐呢？”教团学者问道。

“她恐怕是最苦的那一个。”弗雷说，“你我不在，所有的担子就只能往她身上丢了。让她出任代理堡主，加薪再提待遇。希望别过劳死在我们回来之前。”

泽琳多少还有些戒心在，可当写完这些职务之后，她才意识到弗雷的布置有多么巧妙。

财政，军权，还有内务，全被几个亲卫和近臣把持住。这些人要么绝对忠于弗雷，要么是对弗雷以性命相托。艾琳只能不断运转这几个人传递回内部的信息，却没法反过来利用或牵制他们。

说白了，就是单纯架了个笔架上去。只有运作的执行权，没有自主作为的决策权。

弗雷转过头，说道：“诺埃拉女士，烦请你现在点拨车马和补给。等准备妥当了，我们就立刻出发。”

“我不像你们，事事亲为。在闺内处尊养优惯了，也不好亲自出面。否则下人就对我敢不敬了。”冥沙公主从泽琳手中取过笔，另写了一张命令。“见字如面，拿着这张命令去找诺埃拉家族名下的库房。只要能拨调出来的资源，不会有推阻。”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摆架子……）

泽琳瞪了她一眼，不言不语地伸手去接她的条子。

纸条在即将接触到泽琳的那一瞬间被抽回，像是引诱大鱼出洞，故意放出的诱饵。

“哎，泽琳小姐，我这是无偿的赞助。为了公义，为了大局。”诺埃拉慢条斯理道，“还请你也表个态吧。是该说些什么，还是……做些什么？”

（非得要揪着见面没行礼这事不放吗！）

“她还要向我的部下传令，没法两边跑。还是我亲自出马吧。”弗雷出面替泽琳解围，抽走诺埃拉手中的手谕。“这里到底还是防守阵线，不宜久留。诺埃拉女士该移步去安全的地方了。”

“说的也是。”诺埃拉合扇起身，“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走之后，泽琳冲着她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拳头。

“装什么装！不知道的，真以为你是公主呢！”

“她也不是故意要针对你。”弗雷说。

“弗雷大人……您，您这是在替她说话？”泽琳微微蜷了一下身子，有些失宠猫咪的样子。

“你没理解。你是我的副手，说难听点，你对她而言是无足轻重的，她怎么可能因为礼仪这种小事跟你较劲半天。”弗雷摇摇头，“她是在敲山震虎，借你来给我上压力。今晚我们让诺埃拉家元气大伤，她就算想不这样做也难。”

“有话她不会好好说吗？”泽琳嘀咕道。“非得玩这套虚伪的话术。”

“都说合作往来要坦诚相见。可实际上，就算是一家人也未必能推心置腹。”弗雷把夺来的手谕交给泽琳，说道：“不要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快去办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