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转变

盆地中心，有一个庞大连丛的菌丛祭坛。

中央是一棵通体泛着荧光的巨型菌柱，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脉管。通过透明的管壁，里面流动着的蓝绿色黏液清晰可见。

这些脉管匍匐在地面上，通向整个部落。透过菌柱转化的能量被输送到每一处居所，为蜗牛人提供能量。

“欢迎，我的客人们……”

蓝色蛞蝓慢吞吞地蠕动着，把肥大的身子挤入一块朽木烂出的凹槽里，向上把身躯倒着吊起，抬起前身来与弗雷他们说话。

“你叫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弗雷问道。

“名字……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里只有我与众不同，自然不需要名字。”

蓝色蛞蝓扳着柔软的指头说道，

“这盆地便是我们的家，腐沼蜗族聚落。至于您那些误入此处的同伴，我已经把他们释放、安排休息下了。我们只是在捕食，没有敌意。”

“这说的什么话啊。”泽琳皱着眉头说道，“都说是捕食了，还嘴硬说没敌意。”

“盆地无光的日子很艰苦，我们必须珍惜每一份误入此境的能量……只是我没有料想到，此次竟然诱捕到的是我们的同胞。”蓝色蛞蝓说，“而我所说的无敌意，就是愿意放开已经到手的食物。”

“你们还是人类吗……”

“人类，就不能吃人类了吗？”蓝色蛞蝓的反问让弗雷眉毛微微一抖。“当我的族人们还是人身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不少了……何况现在，我们有了更高明的能量转化方式。”

她指了指周遭的荧光洞穴覃子：“这些真菌会以极高的效率分解有机物，转化成营养液，供我们维生。”

说着，她抓着旁边低垂下来的菌瘤根，啜饮了几口荧光蓝的能量液。

“悪……”泽琳不愉快地退到弗雷身后。

“你们是怎么从「迷雾」里活下来的？”弗雷酝酿好了几个问题，问道。

“我当时被家人带着逃到这里。探找食物的时候，发现盆地里有一处区域没有「迷雾」。”蓝色蛞蝓说，“也就是此处，我们最后的家园。”

弗雷抬头看了看参天大菌，怀疑是这些菌丝一定程度上过滤、净化了「迷雾」。

“虽然有了栖身处，但还是没有吃的。我们先是吃饿死的人，然后再吃没了力气的人。”蓝色回忆起不堪的往事，身子忽然垂脱了下去。过了好一阵才慢慢重新抬起来。“最后，我们把算盘打到了这些菌子身上。”

“你们吃了真菌，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泽琳大感不可思议。“照理来说，不该是变成浑身长满蘑菇的人吗？为什么会变成腹足生物……”

“没有人知道我们究竟是因为吃了蘑菇、还是因为太久没接触到「灯塔」的辉光才转化的。”

蓝色蛞蝓看了看自己的手，

“转变没有肉体上的痛苦，但对于心理、灵魂，都是难以言明的折磨。这个过程非常缓慢：先是皮肤慢慢充盈水分，对干渴感到恐惧；骨骼软化、内脏后移，眼球移出眼眶……每活过一天，都被迫注视着同伴们向异类变化。很多人支撑不住，便自寻了了断。”

泽琳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莉莉娅却有些感同身受。

被制作成「剑鞘」，和它说的心理感受差不多。

“可你……你跟你的族人不一样。”弗雷打量着蓝色蛞蝓。

它保留着高程度的人类面容。如果只看眼眶以下，那就是个标准白净的脸，只是眼球已经转化为眼柄，吊在外边。

“我也没法搞清楚其中的缘由……也许是因为吃的菇类不同，又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命途多舛……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活了下来，在这里繁衍生息，自给自足。”

“生命自会找到出路。”弗雷引用了一句经典台词。

“好吧，新议题。”泽琳拿出专属于自己的小本本记起来，“变成异类苟活下去，究竟算不算死得其所。”

“你们很惊讶，我也很惊讶。”蓝色蛞蝓说，“我还以为人类已经灭亡、准备在这里重建人类文明了。可从你们的规模上来看，人类还有根据地。”

“我解放了日熔镇的「灯塔」，联合风盾堡、暮潮港，共同守护着一块定居区域。”弗雷把现况讲明，“就在不久前，暮潮港的「灯塔」遭受了袭击被毁。我是来重启这片区域的「灯塔」提供照明的。”

“我也几次派人回去打探消息。”蓝色蛞蝓说，“可惜，他们走不出多远，就直接迷失在了「迷雾」里。所以更前面的情况，我也无法提供。”

“我们有「火炬」，只是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弗雷说，“你安排我们的人暂时安顿在你这，由我去探路。这样可以吗？”

“欢迎……欢迎！人类的同胞啊。”蓝色蛞蝓张开手，“啊……这么长久的时间过去了，终于能和你们重逢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你们了。”

“别趁我们不注意，把我们的人丢进真菌堆里分解了喝汤就行。”泽琳还有些不相信它的话。

“我不得不承认一点——转化为现今的形态，对我之族人的智力……确实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蓝色蛞蝓显得有些尴尬，“他们变得有些迟钝，没法认清很多东西。甚至有些遗忘了自己曾经作为人类的经历——但现在有我看着，诸位的安全，都有保证。”

“那就拿当地的地形图来吧。”弗雷说，“大致圈画一下，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蓝色蛞蝓伸出柔软手，轻轻捏了捏边上的一个孢子囊。

一阵细微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传来，祭坛中间粗细有别的菌丝相互缠绕、扭曲，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生长、融合，构筑出地形图的详细脉络。同时，散发着幽蓝荧光的浆液填充在鼓起的节点上，作为标记使用。

“这，是现今聚落所在。”真菌脉络高亮起一处节点，并随着蓝色蛞蝓的指引流动到下一处节点。“而这里，是我的族人们涉足到最远的地方。”

“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泽琳问道。

“一个大农庄，规模相当于一个齐全的小城堡。”蓝色蛞蝓说，“它是曾经统领此处的领主所圈的私产。原本理应沉湎于死寂当中，可总有莫名其妙的嚎叫从内部传来。这也是我派人前去的要因之一。”

弗雷用拇指按了按「剑」柄，觉得这是很划算的事。

如果是在蜗族聚落停顿休整的话，就不需要耗费宝贵的「火炬」了。

于是他对护卫们说道：“把马车先驶入这里停当了。再点一队人，跟我去前边探一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