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玛维·影歌（一）

在小路的尽头拐弯，视野豁然开朗。

威武的大雄宝殿庄严肃穆，殿前庭院里高大的古树上挂满了铜制的风铃。风一吹，像是千千百百个风的孩子，咯咯的笑，笑声在冷清的空气中划出一个个的小漩涡。

楚子涵在殿门前的香烛小摊边买了一个风铃，很认真的在小卡片上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将风铃扎在低矮的枝桠上。

离开的时候，偶然看见有一个风铃挂得特别高，几乎是在挑战祈愿树的极限。

估计是那种想要神明第一个注意到自己愿望的中二男生挂的。楚子涵心想。

……

路的尽头就是繁华，最热闹的时候霓虹会把夜空映得发红。

而她前往的位置，是很多城市都会有的，紧贴在繁华背后的破落，像两个世界，更像是那个世界的影子。

早在那场雨后的第二周，楚子涵就想过从父亲生前任职的公司下手，只是未成年外加当时精神状态过于林黛玉，闯了一次还差点被警卫通知给继父拎回去，真是惨痛的经历。

直到牙人留下的龙文与记忆和她产生了共鸣。

龙血带来的影响中，除了言灵以外，还有一种不需要理解语义，甚至就没有语义，超脱于五大元素之外的亟念，叫做血源刻印。其中有能开启“门”这个概念的钥匙，也有站在那个地方就能追溯过去的侧写，甚至有能让所有人都看见阳光的天照命。

从死者之国尼伯龙根逃离，一次次敲开死者留下的亟念，极大地增强了楚子涵的灵视，敏锐到不用与龙文共鸣也能听见，死者执念残留下的……撞铃般的轻响。

一声轻，一声重，一声如叹息……血源刻印·铃瞳。

父亲过去几年里最常停留的地方不是那辆迈巴赫，也不是黑太子的员工宿舍，而是这里。

这个地方名叫——寰亚集团。明面上是黑太子集团构成的一小部分，公司原址是栋四层白色小楼，很明显是个皮包公司，因为已经荒废了好久。

楼的对面，隔着那条总是长满蒲公英的小河，是城里唯一的剧院。在上个世纪，这座剧院也曾经辉煌一时，当时京城里流行的是京剧，沿海城市要洋气一点也不过是话剧，就是所谓的“文明戏”，而到了它这里，上演的却是盛大的舞剧！

隋唐风格的建筑在灯红酒绿的滨城里十分显眼，远眺过去，像是从孤寂的荒原穿越到了鲜衣怒马的盛唐。明明离得这么近，她却迟钝到现在才发觉。楚天骄的藏身所，或者说是据点，一直在能眺望到妻子女儿的地方。

楚子涵小时候家住在小巷子里，车开不进去，他也不能随便开车，于是和其他父亲一样，买了辆自行车。

他蹬的那辆自行车还是女式的，脚总是有点伸不开，骑车的时候后背微微弓着，蹬得很慢，等着他的小女孩蹿上后座……小时候还行，大一点就蹿不了了，这车的后座焊得非常细，根本就是个摆设，不是带人用的，楚子涵十一岁的时候就把这玩意压断了，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后车轮上，非常伤自尊。

便宜老爹在旁边笑得扶墙，把她气得哭了一场，从此发誓要减肥，要锻炼。

……没练出什么名堂，倒是把婴儿肥的小肚子练出了人鱼线。苏小妍以为没把女儿喂饱，殴打了楚天骄。

小楼的正门似乎被收债的人强闯过，破破烂烂的，连道像样的锁都没有。沿着灌风的走廊，无视紧锁着门的办公室，上面还贴着破产封条。

沿着细窄的楼梯和堆满杂物的走廊一直上到顶楼，在不知第几个拐角处，看到了“猫道”造型的几排铁架，这种搭架子通常出现在剧院的舞台附近，放置在台板上，供场工们来调试灯光和吊杆，但却出现在这么个不合时宜的地方，让人不禁怀疑当年这糙汉子是不是伪装场工去看的苏小妍跳舞。

在这些“空中走廊”的尽头，藏了一间阁楼。这阁楼从建楼之初，就没有出现在建筑图纸上，是无人知晓的秘密场所。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空间，却被人布置得别有一番情趣。

一张宽大的吊床挂在金字塔形倾斜的屋脊之间，床上铺着填满羊绒的垫子，松软温暖。唯一的小窗里透进的阳光随着时间移动，照在老式的唱片机上，照在最显眼的工作台上，照在墙边的摄影机上，照着床边的男人便鞋，直到照亮整个布满红线的屋脊。

红线，数不清的红线，在空中纵横交错。

红线上穿着照片、新闻剪报或者手写的纸片，每张纸片都是一个事件，有些红线相互平行，有些红线纠缠打结，像是交错的一道道红色的光，穿过分布在周围的线轴。

楚子涵沿着那些红线行走，仿佛沿着时光的痕迹；

1908年06月30日，通古斯大爆炸，爆炸中心升起蘑菇云，冲击波将650公里外的玻璃震碎，整个欧亚大陆的夜空呈暗红色，附近的人误以为太阳提前升起。

1900年08月30日，夏之哀悼，神秘古尸苏醒，汉堡附近的卡塞尔庄园被毁……

1991年12月25夜，苏联解体之夜，北极圈内的冻土带，维尔霍扬斯克以北的冰封港口发生剧烈爆炸，前往侦察的战斗机群遇到神秘生物的攻击。官方封锁了相关资料并否认此亊的存在。

2002年11月07日，格陵兰海域，受神秘的心跳声吸引，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前往调査，在冰海深处通遇了疑似龙王的敌人，接近全军覆没，仅有一人半幸存……

近两百年来，所有与龙族有关的大事件都被悬挂在空中。即使其中有一些与楚子涵熟知的历史截然不同，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事件中还牵扯到未知的人名，几乎是本能反应，楚子涵立刻取出手机，一张一张的拍下。

她有种笃定的直觉，这些红线预示的是人类的命运……

而所有红线汇成的红束末端，汇聚的位置，旁边用墨笔写着古老的名字，“Nidhogg”

毁灭与绝望的黑龙，吞噬世界树的灾厄，尼德霍格——赞颂吾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

在无数个夜晚，楚天骄躺在吊床上，夜晚仰望着空中的红线，白天眺望自己的血亲。

一个男人，背后有人的时候就不能后退，背后无人的时候就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