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两天两夜.......,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天几夜,只是在梦里一遍遍无能为力的看着那个女人倒下。一个约莫15岁的丫头跳着跑出去,边跑边叫:“小姐醒啦、小姐醒啦......!”随后,一名年老的但慈祥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握住我的手,眼睛里渗着泪水:“霄霄终于醒了......阿婆给你炖了乳鸽汤.....快起来喝一点......。”
这是照顾我长大的阿婆,从我记事起,阿婆就一直陪伴着我。我的第一件衣服、第一双鞋是阿婆亲手做的,大约第一口饭也是阿婆亲手喂的。阿婆没有丈夫、没有孩子,也没有亲人,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我。
阿婆说,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那日,他正在无崖阁旁边的岩石上打坐。岩石下,无崖山间流出的溪水如碎玉一般,偶尔有几声琴蛙的欢叫;林间瑞气东升,各种飞禽和走兽追逐嬉戏......。突然,一只狐狸的哀嚎平地惊起,随后婴儿的哭声划破无崖山。他随着哭声找到了婴儿,婴儿躺在周围开满彼岸花的岩石上,彼岸花血红通透,仿佛要流出滴滴鲜血,更加衬托得婴儿娇嫩可爱。婴儿的不远处躺着一只濒死的白狐,白狐嘴角滴着鲜血,落在彼岸花上。它饱含热泪的望向师父,然后头一低,满意的去了,似乎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交接仪式,在这世间再无遗憾。阿婆本是无崖山山脚一名村妇,孤苦无依,师傅便让她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我是师父此生唯一的徒弟,他的前半生皆在苦苦修行,后半生却在找寻一个可以传承他衣钵的人。山中岁月如梭,在师父的教导下,阿婆的陪伴下,我渐渐长大了。在这里,我没有朋友,飞禽和走兽是我的玩伴、树木和花草是我的知音。除了师父和阿婆,我没有爱人,也没有爱我的人。同样的,大约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和恨。我的嘴角微微上翘,透着一股不屈不挠的傲气,眼睛里却是天涯赤子的纯真。师父说,我是一个令人骄傲的徒弟,他用了四十年达到的修为,我却只用了二十年。闻鸡起舞、披星戴月、心无旁骛只为修炼,师父传授的乾坤剑法很快就被我运用的炉火纯青。
这样的日子本也逍遥快活,可是在一个有着阳光和薄雾的早晨,师父却把我叫到跟前对我说:“凌霄(师父给我起的名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我的使命就是将毕生的修为传授给你,而你的使命是下山找到我师兄的徒弟聂青,同他一起守卫我们的中原国”“我们这一门派,一人一生只有一个徒弟,这样才能一心一意、毫无保留,你能成为我的徒弟,是你我师徒的缘分。如今,缘分已尽,为师已经年老,是该离开这尘世纷争了。”
我流着泪拜别了师父,带着阿婆下山找到聂府,正赶上聂家公子聂青成亲,却不想亲眼目睹这一场惨案。我不知道为什么新娘惨死的瞬间,我会晕厥,我一向身强体壮,常年习武让我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
聂府坐落在一处小山丘的山脚下,分为前院和后院。杏树、槐树、樱花树及各色鲜花遍植周边,一条小溪顺着府邸缓缓流去,溪流上是一座有着几百年沧桑的拱桥。春天时,百花齐放、落英缤纷、小桥流水、孩童嬉戏,必定是一番美好的景象。我想,岁月静好大抵如此吧,新娘一定是期盼着和新郎在这里与世无争、相依相偎、同心永结。自从新娘去世,聂青就遣散了奴仆,将我们统统迁到了前院,他一个人住着靠山的后院。
阿婆在我用餐后,让我出去走走,说我已昏睡六天六夜了。阿婆取来我的衣服—一套白色绸缎里子,外面罩着白色薄丝的衣服,领边和袖口绣着粉色的樱花。衣服是阿婆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亲手缝制。阿婆给我做的衣服非黑即白,黑色用来习武时穿,白色是平时所穿。阿婆说我皮肤不白,穿白色可以显得我白。我用手摸了摸衣服,叹了口气,我亲眼见过她身披白纱的绝世姿容,怎愿再东施效颦,一袭白衣呢?
没有选择,我还是穿上它走了出去。我顺着溪流旁边的碎石路,不知不觉走到了山脚下。这座山的山脚,有一个山洞,山洞的石门是封着的,她应该就躺在里面吧。山门前,一条小径将池塘分成两块,池塘里的睡莲已经绽放,娇艳欲滴,不时引来一只只的蜻蜓、蜜蜂和蝴蝶。小径上盘腿坐着一个男人,头发蓬乱着搭在脸上,遮住了整张脸;混合着鲜血、泥土的衣服胡乱的披在身上;右手扶着一壶酒,左手却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些莲花是她亲手所种,她说莲花开满池塘的时候,要在这里为我抚琴。可惜,她却再看不到了。”他的声音沙哑着,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微微转过头,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你不适合穿白色,这世上,只有她穿白色才是倾国倾城。”说完,他又出神的望向山门,笑了笑,随即眼光又黯淡了下去。他一定在遐想,星光皎洁、荷风习习,她坐在他怀里抚琴的情景。
我并未回答他,对和我无关的人,我都不会多言一句话。我回到前院,让阿婆以后给我做点其它颜色的衣服,我说我并不喜欢白色。当然,这绝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我对一个女人所有的美都停留在了她身着白纱倒下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