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说就变
薄暮时分,墨云仿若汹汹墨浪,自天边滚滚而来,须臾间便将那澄澈苍穹遮蔽得密不透风。风,起初只是轻柔撩动林婉小院里的蔷薇花枝,不多时,便成了呼啸怒号,吹得门窗哐当作响,似要将这安宁小院卷入混沌。
林婉正于屋内昏黄灯光下,为悦悦细细缝补书包上绽线之处,银针在布面往来穿梭,动作娴熟且专注。晓萱则趴在一旁桌案,小脑袋埋在臂弯,已然酣然入梦,嘴角还挂着浅笑,许是正梦着日间趣事。忽闻窗外惊雷乍响,恰似天崩地裂,那炸裂之声震得窗棂瑟瑟发抖,晓萱瞬间惊醒,小脸煞白,眸中满是惊恐,“哇”地一声哭将出来,直扑进林婉怀中,娇躯瑟瑟。
“别怕,宝贝,妈妈在呢。”林婉忙丢开手中针线活计,将悦悦紧紧搂在怀里,轻拍着她后背柔声安抚。可窗外惊雷仿若连环炮击,一个接着一个,炸得人心惊肉跳,雨也仿若天河决堤,倾盆而下,狠狠砸在屋顶、地面,奏响嘈杂雨声交响曲。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敲门声裹挟在风雨喧嚣里传来。林婉心头一紧,抱紧悦悦起身,挪到门边,怯声问道:“谁呀?”“林妹子,是我,龙天!”风雨中那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狼狈。林婉忙拉开门,只见龙天浑身湿透,发丝贴在额前,雨水顺着脸颊、衣角不断淌落,溅湿门口地面,平日的沉稳此刻添了几分凌乱。
“龙大哥,快进来!”林婉赶忙侧身让龙天进屋,又急匆匆寻来干毛巾递过去,“这鬼天气,咋这时候来了,可别淋病了。”龙天接过毛巾,擦拭着脸上雨水,苦笑道:“本想着赶在雨前过来看看你们娘俩,没成想还是被困路上,这雨下得太急。”
屋内灯光摇曳,映照着三人身影。悦悦从林婉怀中探出脑袋,看着龙天这般模样,抽抽搭搭说道:“龙叔叔,打雷好吓人。”龙天几步上前,蹲下身子,温柔摸了摸悦悦脑袋,“乖孩子,别怕,有叔叔在呢,雷再凶,也伤不着你。”那眼神与话语,似有奇异魔力,悦悦渐渐止了哭泣,只还不时抽噎着。
雨越下越大,风拍打着窗户,似有不罢休之势。林婉望着窗外雨幕,面露忧色,转头对龙天说:“龙大哥,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路又黑又滑,你别冒险回去了,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龙天刚欲推辞,林婉又接着道:“屋里有客房,被褥都是干净的,虽说简陋些,总归能睡个安稳觉,不然我和悦悦也放心不下呀。”
龙天见她言辞恳切,目光诚挚,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林妹子了。”林婉连忙摆手,“大哥说的哪里话,你对我们娘俩有救命之恩,这点事儿算啥。”说着,便去客房收拾床铺,抱出厚实棉被,拍松枕头,又燃起香炉,让淡雅檀香驱散屋内湿气与寒意。
待一切安置妥当,林婉又到厨房,煮了一大锅姜汤,热气腾腾端上桌,“龙大哥,喝碗姜汤,祛祛寒,别落下病根。”龙天接过碗,辛辣与暖意瞬间在舌尖、胸腹蔓延开来,暖了身子,更暖了心窝。悦悦也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喝着,脸蛋被热气蒸得红扑扑。
夜渐深,风雨却依旧肆虐。林婉哄睡了悦悦,轻手轻脚来到客房门口,见龙天房门半掩,屋内烛火未熄,犹豫一下,轻声问道:“龙大哥,还缺啥不?”龙天闻声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林婉一脸关切,心头涌上暖流,“啥都不缺,妹子,你快去歇着吧,累了一天了。”林婉点头,目光交汇间,似有别样情愫在这雨夜悄然流淌,虽淡却暖,如那姜汤余味,久久不散。
回房后,林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雨,心却出奇平静。往昔寒江遇险、龙天相救画面,与今夜留人之举在脑海交替浮现,她嘴角微微上扬,似在风雨喧嚣里寻到一隅安心港湾。而龙天于客房中,望着那跳动烛火,思绪也飘飞开来,从寒江破冰救人,到日常这小院点滴温情,深感与这母女缘分奇妙,暗暗许下承诺,要护她们余生周全,风雨再狂,也不能扰了这份情谊暖巢,待明日天晴,日子亦会如暖阳,接续美好,暖彻此后岁岁年年。
窗外,惊雷依旧在墨黑的夜空炸响,好似天公愤怒地挥锤,每一击都震得房屋簌簌发抖,雨如密集的箭镞,疯狂射向大地,在积水上砸出层层叠叠的水花。屋内,烛火摇曳,昏黄光晕笼着林婉与龙天,暖了一室局促。
林婉轻手轻脚地从厨房端来两碗新煮好的姜汤,热气腾腾,袅袅白气在两人之间升腾、缭绕,宛如一层轻薄的纱幔。她将一碗递向龙天,目光满是关切:“龙大哥,快趁热喝,这雨淋透了,不祛祛寒可不行,别落下病根呐。”
龙天忙起身,双手接过,指尖触碰到林婉的手,那一瞬间的温热,仿若一道电流,让他心头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抹赧然,讷讷道:“劳烦妹子费心了,还折腾这些。”他吹了吹滚烫的姜汤,轻抿一口,辛辣与甜意在舌尖交织,暖意直透肺腑。
林婉看着他,嘴角噙着浅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望向窗外风雨,似陷入回忆:“龙大哥,每次打雷下雨,我就想起寒江那回,冰寒刺骨的水,我满心绝望,以为要和悦悦阴阳两隔,是你像天降神兵,闯进那要命的江水里,把我们娘俩的命给拉回来了。”说着,她眼眶泛红,转过头看向龙天,眸中泪光闪烁,满是感激。
龙天搁下碗,双手不自觉攥紧,声音低沉却有力:“妹子,快别再提那茬,换做旁人,也不忍心见你们遇险。悦悦那孩子,多招人疼,我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她有个闪失。”
悦悦的房间里传来细微动静,林婉忙起身,快步走去查看,不一会儿,抱着睡眼惺忪的晓萱折返回来。“妈妈,打雷……”小姑娘嘟囔着,小手揉着眼睛,瞧见龙天,便往他怀里蹭,“龙叔叔,我怕。”龙天心疼地搂住她,轻拍她后背安抚:“乖悦悦,叔叔在呢,雷公公就是闹会儿脾气,一会儿就走啦。”
林婉坐在一旁,看着龙天哄孩子,笑意温柔又欣慰:“龙大哥,你真是心善,悦悦跟你亲着呢,平日里也总念叨你,盼着你常来。有时候我忙不过来,她就守在门口,说要等你带她去看外面的花花草草。”
龙天听着,嘴角上扬,刮了刮悦悦鼻子:“那等天晴了,叔叔一定带悦悦去郊外,找最漂亮的野花,编个大花环,好不好?”悦悦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困意瞬间消散了几分。
雨势稍歇,檐下雨水滴答,似在轻奏夜曲。林婉起身,抱来一床毛毯,轻轻盖在悦悦身上,目光缱绻地看着龙天:“大哥,今晚你就安心歇着,往后风雨也好,晴日也罢,只愿你能把这儿当自个儿家,多陪陪我们娘俩。”龙天心头滚烫,重重点头,在这飘摇雨夜,情谊似那炉上姜汤,馥郁、绵长,暖进彼此心底最深处,悄然编织着来日方长的温馨纽带。
雨在深夜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林婉的小院被雨幕裹在一片静谧里,屋内烛火早熄,唯剩窗外透进的朦胧月色,勾勒出家具物件的轮廓。
悦悦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肚皮“咕噜噜”抗议起来,她迷糊睁眼,四周黑漆漆的,唯有那雨声滴答像首催醒的歌。小姑娘揉着眼睛,一骨碌坐起,惦记着睡前妈妈说橱柜里有新做的桂花糕,那甜香似乎还在鼻尖萦绕,馋虫彻底勾了起来。
她光着脚丫踩在木地板上,凉意从脚底蹿起,却也顾不上,小手摸索着往门口去。路过妈妈房间,门半掩着,她瞧见里头柜子敞着,一个模样新奇的物件露了一角——那是林婉用来按摩肩颈的木质小滚轮,造型精巧,白天被悦悦瞧见过,好奇心作祟,她顺手就拿了起来攥在手里,一心想着赶紧寻到糕点填饱肚子,也没细究手里东西到底咋用。
“妈妈,我饿啦。”悦悦奶声奶气喊着,轻推开厨房门,月光洒在案板上,她瞧见装糕点的盒子,眼睛放光,费力搬来小板凳,爬上去揭开盒盖,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软糯香甜瞬间在舌尖散开,满足得她小脚晃悠。
林婉被女儿呼声惊醒,披衣赶来厨房,瞧见晓萱满嘴糕点渣,手里还拿着那按摩滚轮,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宝贝,大半夜不睡觉,咋还拿妈妈这东西啦?”悦悦眨巴眼,举着滚轮递过去,含糊道:“妈妈,它在柜子边,我就拿着啦,你看,像个小玩具。”
林婉接过,将悦悦抱下板凳,轻戳她鼻尖:“这可不是玩具,是妈妈放松肩膀的帮手,你呀,小馋猫,就惦记着吃。”边说边倒了杯温水,看着女儿狼吞虎咽模样,满是宠溺。窗外雨声渐弱,屋内母女依偎,暖黄月光洒下,厨房弥漫着糕点甜香与母女亲昵低语,寻常日子的小片段,被这雨夜悄然定格,镌刻进生活纹理,满是质朴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