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义宏从未觉得日子如此艰难过。
自从和吕家傲彻底闹掰,他便像被抽走了支柱的空壳,摇摇欲坠。公司效益下滑,他没了吕家傲的庇护,变成了一个被处处针对的软柿子。薪资经常被拖欠,而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
最近,关于公司即将被收购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裁员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像他一样的底层员工。
为了生存,他开始疯狂地投简历,但现实却一次次将他推向绝望。每次面试的拒绝理由都含蓄而残酷:没有资源、没有背景、没有特点——一个“过气”的大龄员工,谁会要?走投无路之下,他放下尊严,送起了外卖,甚至到工地搬砖。梁义宏已做好了长期靠卖力气糊口的准备。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在毫无预兆的时候到来。
那天清晨,梁义宏被门铃声唤醒。他打开门,发现地上放着一个快递盒。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写有密码的银行卡和一封信。信纸很厚实,笔迹遒劲有力。
“梁先生:
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卡里有一百万,希望能暂时缓解你的困境。我欣赏你的能力与潜力,收购华滨后,我会重用你。
凯利·威尔逊。”
梁义宏盯着信纸,脑袋一片空白。凯利·威尔逊不就是收购华滨的新东家吗?他怎么会对自己这种底层普通员工产生了兴趣?这一切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另有隐情?
怀着满腹疑问,梁义宏亲自去找了这位威尔逊集团的总裁。
凯利和他约在一家咖啡厅。第一次见面,凯利给梁义宏的感觉非常特别。他的眼神深邃、言语不多,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自信和笃定。梁义宏试探着问:“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威尔逊先生为什么会看上我?”
凯利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去吃烧烤。
烧烤店是个寻常的地方,但当梁义宏跟着凯利到了那家熟悉的烧烤摊时,他的心猛然一震,这里是林梓生前与他常去的地方。烤肉的香气弥漫而来,夹杂着几分时光的味道,他望着熟悉的场景,一时间百感交集。
酒过三巡,凯利的话让梁义宏更加震惊,凯利竟然对他在华滨的过往了如指掌,甚至提到了他一些隐秘的成绩和付出,那些事连他的上司都未必知晓。而这些细节,他只告诉过一个人——林梓。
梁义宏的手指微微颤抖,酒杯在指尖晃荡。他盯着凯利,目光复杂:“凯总,你……认识林梓吗?”
凯利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之前听吕夫人提起过他。”
“他曾是我最好的兄弟,”梁义宏带着几分醉意笑道,“虽然他曾犯过错,但我到现在都觉得他不该那么早就走了,说实话,您让我想起了他。”
凯利闻言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林梓早已死去,而我是凯利,梁先生,我们应该向前看,不是吗?”
凯利的语气坚定又透着些许温柔,仿佛一阵风吹散了梁义宏心头的阴霾。
送梁义宏回家时,凯利亲自开车。站在家门口,看着凯利的车远去,梁义宏的心情难以形容。他隐隐觉得,凯利和林梓之间似乎有某种未曾揭开的关联。
但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光明与希望,他不知道凯利的出现是否真是命运的眷顾,但至少,他看到了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凯利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薛腾。
冬日的风冷得刺骨,薛腾却穿着单薄的外套,蜷缩在路边的长椅上。他手里捧着一个早已硬得像石头的面包,机械地啃着,目光呆滞而麻木,脸上覆着层层疲惫和沧桑。他看起来和一个流浪汉无异,甚至更加令人心酸。
凯利站在不远处,足足愣了三分钟。
他曾记得的那个薛腾,是个充满干劲的工程师,虽然性格有些孤僻,却做事严谨负责。而眼前这个人,仿佛只是那个薛腾的残影。凯利忍不住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慢慢走了过去。
“薛腾?”
“您是?”薛腾闻声抬头,愣了一下。
“还记得林梓吗?”
薛腾盯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神带着些许疑惑与讶然,最后浮现出一丝短暂的清明。
“我叫凯利威尔逊,是他公司的新老板。”凯利解释完后,在他旁边坐下。
薛腾把面包放下,若有所思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最近过得好吗?”
凯利的语气完全不像一个陌生人,反而更像一个多年的老友发自肺腑的关切。
薛腾似乎感觉出了什么,低头沉默了片刻,最后嗓音沙哑地回道:“还能活着算是运气吧。”
接下来的对话,凯利越听越心痛。
薛腾的精神病史,成了他人生路上的沉重枷锁。虽然离开华滨后,吕家傲帮他在新单位安排了一个闲职,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表面上是好意,实则只是为了“养”着他,省得惹麻烦。
然而,当吕家傲和梁义宏闹翻后,这份敷衍的关系也逐渐淡去,吕家傲开始对他不闻不问,最终新单位以裁员为由把他踢了出去。
失去工作的薛腾,靠着自己的资质和工程证书接私活维持生计。然而,这个行业对他这种有精神病史的人充满偏见,活儿越来越少。
薛腾苦笑着说,有时候一连几个月都找不到工作,只能靠父母微薄的救济金勉强填饱肚子,甚至不得不去捡垃圾换点零钱。
最糟糕的是他的病。
“我得持续吃药才能稳定,”薛腾声音微颤,低声道,“但药太贵了,这几年为了给我治病,父母的积蓄都花光了,我没收入的时候,就只能停药……停药后有时会发病,发病了就控制不住自己……”
“那你怎么办?”凯利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努力控制住情绪。
“发病前有些征兆,我能感觉到,”薛腾苦笑道,“我会叫父母用绳子把我绑起来,等发作过去再放开我。只是……这样对他们有点残忍。”
凯利沉默了许久,心里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他没想到,昔日的伙伴竟落到如此地步。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支票,写下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递到薛腾面前。
“拿着。”
“这……”薛腾愣住了,目光闪烁,带着挣扎和羞愧。
“我不能要……”
“收下吧,兄弟,这不是施舍,是支持。”凯利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只是需要时间站起来,我会持续资助你,不用担心。”
薛腾的眼圈泛红,接过支票,嘴唇颤抖着问:“为什么?”
凯利轻轻一笑:“因为这是林梓的意思。”
薛腾久久凝望着他,喃喃地问:“您和林梓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很久以前,他是我的一个特别的朋友吧,在临终之际,他曾托付我照顾好你们。”说完,凯利站起身,正准备离开。
薛腾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脱口而出:“凯利,欢迎回来,兄弟们等你很久了。”
凯利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薛腾的眼中溢满了复杂的情感,那是渴望、感激,还有一种久违的信任与依赖。薛腾一向机敏过人,凯利一瞬间明白了,他已无需再掩饰和多言,薛腾的话不是一个简单的寒暄,而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告白。
他望着薛腾,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谢谢。”凯利轻声道,转身走向了远处。
风吹过他的身影,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