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醒

天阴沉沉的,黄栌的红叶在萧瑟的秋风中起舞,远远望去,像离人的手。

“唉...”高烧躺在炕上的李知秋,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只见她眉头紧锁,双眼无神,嗡嗡的耳鸣伴随着头疼,她用手揉了揉眉心,不小心碰到掌心刺破的水泡,不由倒吸一口气。

窗外是村里的婶子大声嚷着:“就你娇气,干点活还发烧了,都下乡了装什么大小姐。”

被破洞的窗纸透进来的光晃了晃眼,李知秋歪了歪头,打起精神又正眼瞧了瞧这间屋子。这是她来这里的第三天了,前两天浑浑噩噩的,醒来的时候都是夜半,黑暗中也瞧不大清屋里的陈设。

瞧见屋里的布局后,李知秋又发出了一声叹息。家徒四壁,似是土窑,狭小闭塞,她所躺的炕紧挨着窗户,窗户上糊着发黄的谷皮纸,顶端翘起的一角随着寒风摇摆,似乎能感觉到寒气顺着缝隙钻进来。

窗户是屋里唯一的光源,借着这光向旁边望去,木门关着,门闩并未拴住,呼呼的风吹着门外的草帘,发出“啪啪”的声响。顺着门口的过道一直向屋子后望去,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个大缸,一些秸秆类的柴火堆在墙角。转过来就是灶台,灶眼上放着一只陶罐,闻着似有药味。炕上若有似无的热气应该就来自这灶台下尚有余温的残火。炕上有两床薄被,一床现盖在自己身上,另一床薄被用枕头支撑着,堵着透风的窗户下沿。还有一口上着锁的木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李知秋闭上眼睛,回想起了穿越前的一幕,为了赶时间,她大晚上开着车走山路,被突然窜出来的一只动物吓了一跳,为了躲避它,连人带车摔下了山崖。

大概人生的最后几秒,时间会停止慢放,她在掉下去的瞬间看清了那只动物,那身皮毛如同夜幕下的星河,闪烁着深邃而神秘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它那对犹如清澈湖水般的蓝色眼睛,瞳孔细长如线,垂直于眼眶之中,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秘密,那是一只狐狸。

醒来,就躺在这个炕上了。她想,这可能是那只狐狸送她的一场际遇,送她来这个世界重新再活一次。

“你看谁家的闺女,早上起来喂猪,做饭,下地,把家里收拾的利利索索,你倒好,才干了两天活就晕倒,还得倒贴药钱,真是倒了霉,摊上这么个祖宗。”屋外的声音大了许多,贴在窗户边,似是故意说给她听一样。

李知秋的心就揪了一下,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难过。掐了下手指,赶走那些不好的情绪,她开始思考,这屋里虽简陋,但收拾的还利索,而且从浑噩的这几天中,每天都有人轻声细语的喂她用药来看,这屋子应该还有一个人住。现在信息不全,她也只能按捺不动,以不变应万变。至少,还有人照顾她这个病人,至少要先好起来再说。想着想着,到底因病着精力不济,又昏睡过去。

“五娘子,来喝粥。”不知过了多久,李知秋被一个声音唤醒,抬眼望去,炕边俏生生站着一个梳着双麻花辫的小姑娘,她的眼睛里溢出满满的惊喜,瞧她醒了,赶忙放下手里端着的碗说道:“五娘子,你醒啦!太好了,看来那药果真管用!”说着就一手托着她的头,将窗户边的枕头拿过来,将她的枕头垫高了些许,又扶她半靠在垫高的枕头上,掖好被角。这一套动作下来,李知秋就被安置成了一个便于进食的姿势。

“我...”李知秋只发出了一个字,就难以为继,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她知道自己这应该是上呼吸道感染了,努力咽了咽口水,聊胜于无的润了润嗓子,想继续问。小姑娘就递过来一勺汤水,就着勺子李知秋润了润嗓子,就听到小姑娘说道“娘子,你病了许久,嗓子应该干的难受,先喝口粥再说话。”

又入了几口汤水,李知秋才尝出来这是小米粥,也算不上是粥,称之为米汤更合适。汤里几乎看不到几粒完整的小米,稀薄得几乎可以一眼望穿。颜色也淡得几乎没有颜色,只是微微泛着一点黄白色。她缓解了上颚的刺痛,示意小姑娘暂停,便开口问道“我病了多久了?”。

只是这一问,不经又愣了一下,实在是这声音,不像是个成年人的音色,倒像个孩童。李知秋愣了一瞬,来不及细想,便被小姑娘的回答打断了,“娘子你已病了有五日了,初始高烧不退,用了许多土方子皆不见效,第三日已气若游丝,喊了张叔张婶过来瞧说是不行了,我便自作主张跑出去向村口的吴先生讨了一丸药并几味草药,后来吃上药,就逐日的好起来了。”

“张叔,张婶,吴先生...”李知秋默默消化着这几个人名,又听小姑娘说道,“那吴先生也是忒抠门,一丸药加几味草药竟然要30文,咱们从通庆府过来,整整走了三天,路费也才花了10文,真真是太贵了。不过既然娘子能好,这钱花的也不亏。”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将米汤服侍着李知秋用了。后又端过一碗药来,用勺子搅了搅,吹了吹,放在炕沿上晾着,突然就在炕边跪下了,“有一事小桃要向娘子请罪。”李知秋见状,连忙坐起了身子就要扶,赶紧说道“何必如此见外,有什么事起来说。”

看着跪下去只能看见头顶的小姑娘,李知秋还来不及对这种下跪的行为表示出不适应,就看到叫小桃的小姑娘满脸都是泪的抬起了头,抽泣着说道“娘子病着,我,我就求张叔张婶借钱买药,张叔张婶也只凑出来12文,小桃便以娘子的名义向吴先生赊欠了,说娘子好了就还。娘子,我以娘子的名义赊欠,实在罪该万死,请娘子责罚。”

“你先起来。”李知秋哑着嗓子,尽量放缓了声音柔声说道,“不怪你,还得谢谢你,先把药端过来吧。”李知秋消化了一下这里的信息,原来自己是在原主气若游丝的时候来的,原主没有熬过去,她便来了这个世界。原主是从通庆府过来的,看样子刚来这里不久,这个地名完全没有听过,先按下不提。自己还有个丫鬟,叫小桃。这个丫头是个忠心的,就是不知道原主有没有财产,是否能够解决这个欠债问题。

李知秋胃里有了点东西,觉得有些力气了,便不肯让小桃再服侍她。从小桃手里接过药碗,闻了闻,又尝了尝,便知这是小柴胡汤的方子,治疗外感病,大致也不算开错方吧。只是这小柴胡汤古方中是有一味人参的,若真是这副药,那30文也不算贵,甚至还算占了便宜。现在已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先把这病体医好再说。

李知秋是久病成医,她小时候经常生病,虽不会把脉开方,但喝过无数的苦药,由此便练就了这喝药知药名的本事。但要说识百草,也不能够,基本就是常见的,非剧毒的中药都见过,尝过。她也对这个感兴趣,这次去山区支教,山区生活无聊,想着可能会碰到野生的中药,便随身带着《常见中药图鉴》,想着空闲时间认几味药,学习学习。唉,现在也来不及感慨,毕竟,这也算是再难以触及的过往了。

喝完药,小桃伺候李知秋躺下,李知秋出了一身汗,觉得身体松快了一些,又昏昏睡过去了。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便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再醒来,觉得一身轻松,也不知是几点了,摸着身下的炕又热起来了,知道小桃又在灶洞里填了柴火。也不知半夜需不需要再添柴。听见小桃在窗户边细细簌簌的脱衣,准备躺下,便开口说道:“你往这边来一些,窗户漏风,晚上更冷。”

小桃闻言转身,“五娘子,你醒啦,要不要喝水?”李知秋点了点头,小桃便摸黑从灶口温着的水壶中倒出一碗水来,服侍李知秋用下。

“现在什么时辰了?”李知秋问到。

“大约是酉时刚过,还没听到初更的击柝声呢。”小桃掖了掖李知秋的被角,答道。“现下日头短,天黑的早。”

李知秋便推算了一下,应该是晚上六点左右。睡了一天,此刻又刚醒,毫无睡意,理了理白天的信息,只能推断出现在大约是秋冬交替,观察自己和小桃的穿着,似是温饱不愁,但是茶饭又简陋,这张叔,张婶又是谁?白天在门外的大婶又是谁?自己又为什么从通庆府来到这里?原主的家人呢?

信息太少,只能靠问。“小桃,和我说说家里吧。”李知秋斟酌着话语问道。

小桃猛地转过身,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但是肯定能猜到此刻她的眼睛一定睁的很大,甚至连身体也向李知秋的这边侧了过来。这些激动的肢体语言,让李知秋惊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大恰当,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正准备岔过去时,听到小桃来了一句:“娘子,你想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