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 悠思
- 当你看到早已逝去的幻影上部
- 宸居天下
- 6966字
- 2025-01-22 12:00:35
萧宿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紧张的气氛了。
霓宏大会开始已经一月之久,可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直到集会结束前才姗姗来迟。
不仅迟到,而且还极为低调,如果不是萧宿眼尖,在来访的几位听雪弟子当中准确地识破了他的易容,也许直到集会结束,他都无缘见上一面。
不同于普通的听雪弟子,听雪阁主一向低调行事,即便出现也大都以面具遮面,或者干脆易了容,以一个新的无害的身份混入到人群当中。
由于继承人的隐秘性,历代听雪阁主在设立继承人之时,他身边的那些近卫和亲属也都必须戴上面具以保证安全,直至继位为止。
新阁主上任十余年,即便是自己人,能见到他真容者也不过寥寥,更不用说外人。
传闻中,听雪阁主原本并非继承的第一顺位人,因此他在年轻之时,常常戴着面具在外抛头露面,与许多家主都有不浅的瓜葛。
而当这些人想方设法去向那些家主打听之时,却传来了几乎统一的口风:不甚清楚!
想想也是,如果有谁说见过他的真容,估计用不了三天,便会被听雪阁的刺客找上门来,身首异处!
听雪再怎么说也是暗杀行当里的老大,他们的主子,岂有随便给人露面的道理?这不是找不自在嘛!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
例如现在站在院子中,这个翘首以盼来人的男人,便是有再多的不自在,也没人敢找上门来。
水珠一滴一滴的落下,随着沙漏的刻度盘准确地指在了“子时”的刻度上,萧宿才睁开了眼睛。
一个身着玄服的男人站在距离他的不远处,没有气息,也毫无动静。
面具被他挂在了腰间,还是老样子,准时,准点,却又不声不响。
即便是萧宿也不由得感慨,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看见这个不被面具遮挡的熟悉脸庞?
“请你来可真是不容易,如果我没有在大殿上认出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默默地来,然后默默走掉?”
听雪阁主摇头道:“憬行已经出尽了风头,我若再现身,怕是有的应酬——我还不想死的那么快。”
“怎么可能,现在听雪在百家之中也是颇有威名,即便是有人想杀你,早在寰梦之战时便动手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萧宿一边笑,一边掀开了桌上的帘布。
几坛未开封的酒,和一个双层红盒露了出来
“既然来了,还站着干什么,坐吧。”
于益珩并未理会萧宿的殷勤,而是紧皱着眉毛,劈头盖脸的便是一句:“你身上有伤,怎么样,伤的重吗?”
萧宿仿佛没有听到于益衡的关切,仍然笑道:“我受伤了?你这是听谁说的,真是没想到,我千防万防,还是没料到居然会把你们听雪的探子给漏了过去,哎呀,真是防不胜防啊,所谓最熟悉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人,说的是这个道理吧?”
于益珩不耐烦道:“少废话,伤的怎样。”早在集会上,他便发现萧宿在起身之时行动略有缓慢,而在家主问候之时,他敏锐地嗅到了藏在衣领当中的那一缕血腥气。
清辉殿上百花齐放,又有蔬果摆盘做点缀,就连高疆余身上的药草气息都被遮掩了下去,更不用说他身上那不起眼的腥气。
于益衡出身听雪,天生便对血腥气极为敏感,根本无需打听,多年的经验和对老友的熟识便能在致礼的一瞬间发现他身上的不对
他脾气不太好,萧宿倒也没有想要隐瞒,便道:“安心了,没什么大事。”
目光扫过桌上的几坛红酒,于益衡叹了口气道:“受了伤,就不要喝酒了。”
萧宿目光清澈明亮,满不在意地说道:“没事没事,不过一点小伤而已,再说难得我们两个能够有空小聚——怎么能够少的了酒?”
他抬手指向那精致的小盒,朱色的盒盖掀起,里面是几碟精致的小炒。
无需多看,于益珩便知道那都是他喜欢的菜式。
将那几盘小炒挨个摆放在石桌之上,萧宿又打开了下一层的暗格,一个荷叶包裹便露了出来,上面还附着着一层黄褐色的泥土。
“来来来坐吧,你瞧,我刚从山下买了只叫花鸡,正等着来给你下酒了。”
于益珩哑然失笑:“你如今已经是问宸教主,居然还要亲自去下山买鸡,下次直接叫后厨去做便可,不必花这么多的时间,对你的伤无益。”
听到他的注意力依旧还在自己的伤势上,萧宿一边笑,一边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划开了叫花鸡最外面的泥土,以及内层的荷叶。
叫花鸡是刚刚做好的,一直用灵力温着,甚至还有些烫手。
“这可不行,你可知道,这叫花鸡还是当年我们离开燔烯坛之前,山下那个被我们救过的那个寡妇姑娘做的呢。没想到一晃多年过去,她还在那山底下开着小店,我派人过去的时候她居然也还记得我们,只是燔烯坛早已经不复往昔,寰梦之战后各家门派伤痕累累又顾不上这些小百姓,我呢就发了一点好心,把她接到我问宸的山脚下来了,以后啊你若是再想吃什么好吃的,我们就到山下去请她做,怎样?”
燔烯坛的日子虽说并不平静,对这二人来说却是极为少见的值得回忆的时光,有许多的快意恩仇,也有许多难以忘怀的回忆。
于益珩的嘴角总算是捻出一丝笑意:“好啊,她的手艺我也是至今难忘,若能再吃上一次,也不枉此生。”
鸡肉嫩而不肥,下酒最是合适。
于益珩抿了一口杯中的清酒,眼睛一亮,不由得赞叹道:“好酒!”
萧宿亦是附和:“五十年的女儿红,果然是回味无穷。”
于益珩轻咂了下嘴,低声嘱咐道:“你有伤,少些喝。”
“有什么关系,你一年也来不了几次,有了这顿没下顿,不过小伤而已,不打紧。”
于益珩面无表情,可萧宿还是感觉到他似是有些生气。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于益珩抬头一饮而尽,随后放下酒杯,死死地盯着他。
萧宿尴尬地抿了嘴唇,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虽然已经过了最圆之时,可这缺了一角的明月,却独有它的一份残缺之美。
“今天的月亮真不错,像极了我们在燔烯坛的时候,那时候我们经常和现在一样,饮酒赏月。”
于益珩噗嗤一声险些笑了出来:“你还记得?”
萧宿亦是笑道:“不记得,但也总不能全都断片吧?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
论起喝酒,于益衡真可谓是那几年前来燔烯坛学艺的修士中的第一酒坛子,多少酒下去都仿佛是在喝水。萧宿自然也从来就没有喝过他,哪一次不是被他伺候着架回房间?到后来,每喝到一定的量,眼瞅着他已经薄醉,于益珩便主动停下来事宜,不再让他喝,或是趁着酒劲在月光下舞剑,或者哼上几首小曲,转移他的注意力,当然了,对于六艺不精八窍不通的于阁主来说,一首简单的民谣都能被他唱跑了四五个调,最后只会引来对方的嘲笑。
可那又如何,不过就是图个乐子,开心就好。
“时光匆匆啊,一晃二十年,你知道吗?今天我在高台上看下面的那些孩子们比试,真的有一种时光匆匆之感,岁月不饶人啊。”经历的寰梦之战的第一次武试,各家派出的都是当家的年轻修士,夺魁的韶憬行更是只有十八岁,看着这些年轻人在台下意气风发,纵然是萧宿也禁不住有了些岁月流逝的感慨。
“三十出头,还算不得老。”于益衡道。萧宿的年纪小他两岁,要说起时光匆匆,他才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一个。
“可有时候总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仿佛我那时还在燔烯坛的校场上,给你加油助威呢。”
燔烯坛求学之时时常会有这样的比武,萧宿攻于心计,在武学上的造诣自然没有到达顶峰,每次都会在中途被刷下来,而于益衡总是站到最后的那一个。
他不喜欢涂熵的为人,水火大战之中,他总是站在于益珩的身后呐喊助威。
于益珩低头夹了一口拼盘中的莲藕,辣的,烧的人心上身上皆是暖洋洋的。
他做了近二十年的教主,一个武试怎能让他这般感慨?无非是从憬行的身上找到了自己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罢了。
“不过今天可真是便宜你家憬行了,如果不是焰婍有事不在,这魁首可落不到你家那小子身上。”
“憬行年轻,可并不代表他的武功轻浮,空桑谷一战便是最好的证明,在同龄人当中,没有几个人能够和他抗衡。”韶憬行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从心而言,他也是欢喜的。
不过萧宿似乎是因此联想到了别人,他眼角一挑,略有得意地炫耀道:“哦?你这是在夸我家焰婍吗?”
于益珩一怔,旋即便想起,若论空桑谷一役,艳司命才是这个故事的重头戏!自己怎么又被他抓住了言语上的把柄?
“少自作多情。你家焰婍虽说功力与憬行不相上下,但是比试是比试,憬行未必会输给她。”
“你这么瞧不起她?等她回来,我便让她去你听雪挑战,看看到底是谁家更胜一筹。”
“憬行属性占优,战斗经验也相对丰富,焰婍警惕性更高,战斗相对更加灵活。”
“属性?到了一定级别的修士,属性根本就左右不了什么,再说了,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可是一次都没有赢过我。”
眼瞅着萧宿的嘴角居然流出了捉狭一般的笑意,于益珩知自己在嘴皮子上到底是输人一筹,便干脆将酒杯倒满,自罚一盏,道:“幼稚。”
每次和萧宿的比武,到最后都是他先礼让三分,而这人居然不感激他,最后还要说上一嘴的性格,到底是随了谁啊!
于益珩拒绝的果断,反而激起了萧宿的好胜之心:“比不比?”
“不比。”
“为什么?”
“没有必要,这种事,何必要分出个高下。”
“可我若是想比呢?”
“我叫他认输就可以了。”
被连续泼了三瓢冷水,纵然有再高的热情也被无情的浇灭:“你这个人真是没什么意思。”
于益衡看着他失落的表情,自觉似是有些过了,便出言缓和道:“女修之中,没人能打得过焰婍。无怪乎你那么信任她。”
“你嫉妒了?”
于益衡无语道:“我嫉妒她做什么?有她这样一个得力助手在你身边,我很安心。”
萧宿闻言一笑,只是这笑容已不再明亮,似是多了一丝的苦涩,他已经预料到于益珩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如今大事已定,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了?”
果不其然。
他夺下教主之位后一直被问宸错综复杂的势力所困扰,尽管于益衡在身边帮衬了他许多,却依旧可以算是苦苦支撑,为了更好的稳固自己的教主之位,他便顺着族中长老的意思娶了一位一直仰慕于他的世家小姐为妻,教主夫人温柔明理,夫妇二人过了那么几年平淡如水的日子。
他并非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对她没有几分真情,却也未曾嫌弃于她,二人相敬如宾,并无太多缠绵。
可惜的是,也许是她的身体太过孱弱,尽管他找了许多的医师为她治病,她最终还是没能活过在他身边的第四个年头。
此时他羽翼已丰,再无需助力,何况续弦一词着实难听,他便以此为借口,推脱掉了许多的红颜。
但是如今的情形却是不同,问宸与听雪在寰梦之战中崛起,听雪阁主的杀肃冷冽令所有宗派敬而远之,而温和大气的萧教主便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续弦又如何?到底是正经八本的教主夫人,更何况萧宿虽攻于心计,人却是极温和的,过往的履历也让他不会为难一位弱女子。
“你年岁渐长,问宸又是百家之首,自有许多人觊觎,我看想要联络你的人不在少数,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萧宿默默饮下了一杯薄酒,半晌无语。
“你若是都不喜,也可以从问宸里挑一个过得去的女子做教主夫人,续弦而已,并不纠结于出身地位,我觉得——”
“益珩,一定要这样吗?”
大约是觉得自己太过刻意,于益珩停顿半晌,缓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帮助你,百家之主可没有那么好当的。”
“娶妻这件事,以后再说吧。”萧宿轻轻地说道,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于益珩何尝不知道萧宿并无这般的心思,可是他还是不得不说出这句话,无论是从哪一方考虑,他一只手搭在石桌上,轻轻拍了拍桌角,正色道:
“以后再说?你们萧家,家大业大,问宸又是百家之首,多少双眼睛在下面盯着!当年你耗费了多大的精力,吃了多少苦头才得到这个问宸教主的位子,个中辛酸我最清楚,听雪距离问宸路途遥远,一旦出了事,我又赶不及,你怎么办?”
萧家多子多孙,萧宿的出身非嫡非长,地位极其尴尬,如果不是嫡子早夭,他们这群庶子哪里能有争夺教主之位的机会?
在他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他的父亲一纸纸令下,把他安排去了燔烯坛学艺,和他的另两位哥哥一起。
而在燔烯坛学艺期间,他遇到了于益衡,这位来自听雪,这个神秘而遥远的刺客组织。
与许多捧高猜低的世家弟子不同,听雪拿钱办事,早已经学会了在一旁冷眼观战,完全不为身份所动。
一只特意留下的叫花鸡,外加一壶专门准备的女儿红,足够让萧宿记下这个低调却实力高强的刺客头目。
他们在燔烯坛居住了足有半年之久,直到老教主病重,他才收到信息返回问宸。
于益衡与兄长关系亲密,也无意于阁主之位,便按照听雪阁的规矩,自请下放至外地,便答应了萧宿的邀请,二人一同回到问宸。
再后来,老教主去世,众子夺位,他帮助萧宿在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通过了大多数长老的认可,拿到了这问宸之主的位置。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路走得有多么艰难,却也晓得想要稳住这来之不易的成果有多么困难。
听雪距离问宸路途遥遥,就算他的消息再怎么灵通,也不可能随叫随到,一旦出了事,便是力所不能及。
“你放心,这些年我对问宸进行了大幅度的整改,现在的问宸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门小户,以如今问宸的势力和威望,除了听雪,没有人能奈何的了。”萧宿抿了一口这杯中的酒水,自信地笑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萧宿依旧不为所动,于益珩不由得急道:“萧教主!”
“益珩,我们难得相聚一次,说点好听的不行吗?”
于益珩垂下眼睫,叹道:“……是我唐突了。”
萧宿的食指和拇指轻轻地转动着酒杯,看着那清澈的液体中倒映出来的一轮明月,幽幽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举行霓宏大会吗?”
“问宸身为百家之首,每年一次的例会理所当然。”于益珩道。
谁知萧宿却是摇了摇头,否定道:“若是例会,就没必要举行武试和文试,白白拖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于益珩顿时沉默了。
是啊,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让他冒着风险和口碑让这么多的家主齐聚一堂。
“除了我的生辰,你几乎从来都不踏入我问宸的范围一步吧?”
岂止如此,自他成为听雪阁主之后,算上这个月,他一共才来过四次,还不及寰梦之战时的百分之一。
“……我是怕给你添麻烦,听雪所走并非正道,和我有太多交集,对你没有好处。”听雪的名声这些年已经好了不少,不过老本行也没有忘记,仍有许多历史遗留问题依旧影响着它的口碑。
“那寰梦之战呢?你那时倒是不避讳,现在已经进入了太平盛世了,怎么,你反而要避讳了?”
于益衡淡淡道:“寰梦之战是立场问题,太平盛世看的是名誉。”
一口一个名誉,一口一个立场,言语间尽是生疏和漠然。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了?一点都没有当年在问宸之时的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儿了。
大约是触动了什么心事一般,萧宿闭上眼睛,眼睫翕动着,艰难开口道:“你到底还是和我生疏了。”
“我并无此意,身为听雪阁主,绝不能行差踏错,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听雪内部等级森严,不能夹杂私情。”憬行便是个例子,纵然知晓他的身世,也不能够加以重用,听雪的前院与后山之间有着重重的沟壑,想要冲破束缚,只能靠他自己。
“真的吗?我怎么听着这么不相信呢?”
“原则一事,我不会跟你开玩笑。”
萧宿忽然笑了起来,随后身体前倾,故意靠近了于益珩,沾满酒液的手指在他面前的石桌上轻轻划了一道,随后用力拍了一掌,酒水四处飘散,落满了于益衡搭在桌角的手臂上。
“哦?原来你还有原则啊,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如你说说,你的原则是什么?”
他的神情太过熟悉,每当这人有事相求,或是想说些心里话,便会不自觉地做出这个动作,于益衡登时便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艰难开口道:“萧教主,何必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萧宿反问:“你叫我什么?”
于益珩不由得一顿:“你喝多了。”
萧宿难得地执拗着:“我没喝多。”
于益衡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你已是问宸教主,再这样称呼,视为不敬。”
萧宿涩然道:“当年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也就只有你,始终没有放弃过我,还会记得在我生辰的时候替我捎上一瓶酒,我……终归也只是个人。”
于益珩胸膛上下起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从来都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不是个很会安慰的人,纵然知道他心中不悦,却也不晓得该如何替他疏解,只能还是按照老方法,平静道:
“问宸自到了你手中之后,实力便蒸蒸日上,问宸的任何一代教主都不能比拟。夜然,你不必妄自菲薄。”
夜然,萧夜然。
他究竟有多久没有听到这声简短的称呼了?
继位之时,他年纪轻轻,直至几年后他年满二十,才在大祭司的授意下取了“夜然”这个字。
可惜的是,他那时已经是问宸的教主,地位稳固,即便是取了字,也不过就是个锦上添花的装饰而已,萧教主,仍是众门统一给他的称呼。
没有人再记得他的名字,也没有人记得他原本还取过一个字。
除了他,也只有他,才会私下里叫他一句萧夜然。
再次从他的口中听到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萧宿的指尖轻轻一颤,仰头便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寰梦之战时,为讨论前方战况,他们二人常常对着一张战略地图,从半夜规划至黎明,大约是私下商谈,彼时的于益衡,倒是很习惯地会称他做夜然。
仿若回到少年时。
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沙漏处的刻度一点一点地下移。
萧宿的酒量并不好,五十年的陈酿醇香浓厚,没过多久,他便已经双目迷茫,昏昏沉沉。
于益衡并没有阻止他,而是任由他把自己灌醉,倒在石桌上,人事不省。
萧夜然叫的惯,尊敬便会消失,影响问宸在百家中的威信。
他也不甚习惯称呼他为萧教主,只是形势所累,无论再怎么不喜,终归还是要碍于问宸在外的面子和名声。
走的越高,心便越孤独,正是因为如此,那一句萧夜然,不过就是他想要保留的那一丝纯粹的温情罢。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变,完全不在意听雪过往的那些臭名声很可能会对问宸造成不利的影响。
夜深露重,如此寒天却露宿在外,迟早受风着凉。
于益珩没有去唤李霖来,而是撑开一个暖身结界,随后解下自己的披肩,披在了萧宿的身上。
是我想太多了,不该从听雪的角度去考虑你的名声。
多睡一会儿吧,集会还有两天才能结束,无论是问宸还是听雪,都还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做。
叫花鸡只吃了一半,于益衡又重新把它用荷叶包好,放回了食盒当中,而剩下的半坛清酒,则被他揣入了怀中。
这酒,似乎太烈了些。
他仰起头来,看着满目的繁星逐渐模糊成了斑斑点点的一片,深邃的眼眸中似有隐隐的水光。
酒劲有些上头,他大概……也喝多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