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四谷大桥的桥洞，椎名言叶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桥下的河流已经归于平静，所有的异象都已消失，且由于提前设置了结界，所以在外人看来，桥洞的河流一如既往平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然的话，可能会引起当地居民的恐慌，还会惹来不必要的注视。
目前为止，她虽然开始接触超自然世界的事情，但是她所知道的，基本都是战国时代的所见所闻，许多东西到了现代，已经有了很多转变，变得似是而非。
面对未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隐藏自身的存在，暗中观察。
其中最不能忽视的，便是效忠于国家机构的奇人异士，在战国时代，就有类似的机构，暗中维持着人与非人之间的平衡。想必到了现代，日本应该也有类似的机构，且在制度构建上，很可能比起古代战国更加完整。
自古以来，不论是和这种官方人士打交道，还是被他们盯上，事情都会变得异常麻烦。
“呦，小妹妹一个人在这里啊？是和朋友走散了吗，要不要哥哥们帮你找找啊？”
熟悉的调戏声在耳边响起，椎名言叶抬起头，就看到了四道眼熟的人影，嘻嘻哈哈的朝自己走来，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四个人穿着不知名高中的校服，头发染得花花绿绿，一看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良少年，在这里游手好闲。
正是白天被她用法术催眠，跳进河里洗澡的那四个不良。
由于被催眠，有关于她的记忆，都从四人脑中消失，所以和初见一样，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
椎名言叶头疼叹了口气，也不想和这几个不良废话，在他们准备继续开口之际，眼眸光芒一闪，这四个不良立刻神情呆滞，仿佛有着丝线连接他们的身体，控制他们朝着一侧的河流走去。
噗通。
噗通。
连续四道落水的声音，四个不良几乎同步落入水中，冰冷浑浊的河流灌入口鼻，直接让他们难受的清醒过来。
“混蛋，谁特么干的？”
“不是，老子怎么又落水了！？”
“大、大哥……救命……咳咳……啊……我真的不会游……咕噜噜……游……”
……片刻后，四个不良浑身湿漉漉的爬上了岸，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吐着脏话，一边拧着湿透的衣服，把水挤出来。
“大哥，这地方真邪门啊，不会是闹鬼了吧？”
一个紫毛战战兢兢，冻得瑟瑟发抖。
“是有点邪门。”
带头的黄毛狠狠打了个喷嚏，连续两次莫名其妙的落水经历，让他也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去联想。
“等等，大哥，快看，那是什么？”
另外两人中的一人，突然发现了什么，发出惊恐的大叫，手指颤抖指着河面。
其余三人顺着对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平静的河面上，不知何时飘着一个个物体，朝着他们所在的岸边慢慢飘来。
四个不良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大哥，这……好像是一群小孩子啊。”
虽然因为距离比较远，河面上的东西，看的不是特别真切，但大概轮廓还是可以模糊看出来的。
“什么小孩子，那是尸体啊！”
带头的黄毛突然脸色惊恐，身体抖如筛糠，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一样。
“尸、尸体！？”
其余三人也是神情惊慌，头皮发麻。
“报、报警，快报警！”
黄毛颤抖着声音开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大脑一片空白。
……
一辆辆警车的嘀呜声，很快响亮了这一片土地。
从警车下来的警察，第一时间拉起长条，封锁了这一片河岸，并迅速组织打捞人员，打捞河面上漂浮着的尸体。
在现场负责指挥的椎名云雀，扫了一眼打捞上来的尸体，一共四具。
凭借多年办案的经验，以及观察尸体身高和腐肉之间露出来的骨骼，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四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其中三个男孩，一个女孩。
具体死因，是被杀后抛尸水中，还是直接溺死，需要法医过来，才能进一步确定。
四具尸体由于腐烂的太过彻底，使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腐臭气味，十分刺鼻。
四个不良也偷偷看了一眼，直接面无人色，蹲下来开始狂吐不止。
太惨了。
太恐怖了。
比看恐怖片还要惊悚十倍。
四具尸体，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一块块浸泡浮肿的腐肉，有一块没一块的搭在裸露出来的骨头上，仿佛轻轻一抹，就能把腐肉从骨头全部扒下来。
有一具男孩尸体被打捞的时候，由于不小心，一块浮肿的腐肉，直接从脸骨上啪嗒一声掉落下来，恶臭扑鼻而来。
两个黑幽幽的眼洞里，什么都没有，但盯得人全身寒毛直竖。
椎名云雀也忍不住犯恶心，捂着口鼻，带着这四个不良，稍微远离了一些。
办案这么多年，模样凄惨到这种程度的尸体，他见过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是你们报的警？”
椎名云雀扫了一眼这四个打扮的不像是正经学生的少年，眉头微微一皱。
四个不良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想说什么，但是嘴唇哆嗦的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们只是不良，平时干的最坏的事情，也就是逃课，偷偷喝酒抽烟，再坏一点，看到路上的漂亮小妹妹，就上去言语调戏一下，更进一步，他们就没干过了。
因为那真的犯法。
之前陡然看到几具尸体，差点没把他们当场吓尿，到现在表情还是浑浑噩噩的，没能从腐尸的阴影中走出来。
“好了，你们先冷静一下，之后我再来找你们问话。”
看了看四个不良紧绷着的身体，椎名云雀也没有急着询问，先让他们的心情舒缓下来再说。
接着，他又走到河岸旁边的栏杆处，面色沉静，盯着暗沉沉的河面，眼眸闪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警部，泷口法医到了。”
一名三十来岁的男警走了过来，向他汇报现场工作进度。
“辛苦了，让泷口尽快确定死者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对死者的身份也要核实清楚。另外……”
椎名云雀神情凝重，指着平静不起波澜的河面。
“让人带上潜水装备下去看看，我怀疑在这条河下面，还有尸体藏着。”
“是。”
男警转身离开，遵从椎名云雀的指令，安排现场工作，并组织人手，携带潜水装备，下水打捞。
椎名云雀轻轻吸了一口河岸上的冷气，望着黑暗平静的水面，眸光闪烁，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四谷大桥，人行走道。
椎名言叶穿着私立樱月学院的女生制服，双手插进校服上衣的口袋里，伫立在人行道栏杆处，居高向下俯视，将警察们的行动尽收眼底。
根据白犬所说，汇聚在这里的白儿，都是遭遇横死，灵魂无法安息，化作了一群孤魂野鬼。
后来白犬路过这里，就把他们收为自己的使者，将四谷大桥的桥洞占据，当做一处栖息之地。
白儿们的叙述也大致和白犬相同，据他们对生前的回忆，他们应该是被同一伙人杀害。只是大部分孩子对于生前的记忆，比较模糊，能回忆起来的事情不多。
只知道死前身体遭受了巨大痛苦，等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白犬的使者白儿。
不过还好其中三个孩子，对生前的记忆比较清晰。
尤其是一个叫远山玲的九岁小女孩，她清楚记得自己是在某天下午，和自己妈妈吵架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路过一条偏僻小路时，被人迷晕带走。
等苏醒的时候，就看到自己躺在一个铁架组成的冰冷床板上，周围是几个穿着白色大褂，戴着口罩，手里拿着刀的中年男女。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还对她温柔笑了笑，然后取走了她的双眼，说她的眼睛很漂亮，可以当做献给神的礼物。
一个中年妇女则剖开了她的心口，不知道取走了什么，只知道很痛很痛，最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言叶姐姐，这样就能找到那群坏叔叔和坏阿姨了吗？”
一名戴着粉色发卡的蘑菇头女孩，站在椎名言叶的旁边，神情幽暗盯着下方的警察，一丝丝黑色的气流从她身上冒出，原本可爱的模样都显得狰狞。
椎名言叶只是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脑瓜。
小女孩原本狰狞冰冷的眼眸，迅速恢复清明，从她灵体内溢散出来的黑色气流，也在空气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放心吧，在查案方面，警察是专业的。只要犯罪，就会留下痕迹。”
椎名言叶对此很有信心。
何况还是涉及这么多条人命的案子，无论行凶者怎么遮掩，肯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她记得自己父亲椎名云雀曾说过，很多看上去高难的案件其实本身并不复杂，只不过很多时候，在于有人想让案件变得复杂，所以调查起来才会显得异常艰难。
也是那次，她在自己父亲脸上，看到了属于成年人的脆弱与无力。
思考到这里，椎名言叶第一次由衷庆幸，自己现在并非是普通的高中生少女，否则她对于这样的事情，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如果犯罪者届时听不懂道理，那她也可以讲讲神通法术。
◎
次日。
“本日早间新闻，昨晚于南二区文香町有人报警，发现四谷大桥桥下水面浮现孩童死尸，警方到来后，在该地河流中，一共打捞出十二具孩童尸体。据警方透露，这是一起极为凶残，对社会秩序存在重大威胁的团伙作案案件，警方表示会尽快破案，务必将邪恶绳之以法……”
正在家里吃着早饭的四宫真夜，听到这个新闻，也是抬起头，扫了一眼电视上的新闻报道。
一时间，四宫真夜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前一阵子佐虚剑道馆十一人刚被人残忍分尸杀害，现在又冒出一个十二具孩童死尸案……
民风淳朴东京市？
吃过早饭，四宫真夜就去厨房把碗筷洗刷干净。
走出厨房的时候，四宫真夜就看玛丽小姐保持着布偶娃娃的姿态，趴在沙发上，摆弄着一只套着猩红皮套的智能手机，流线型的设计尽显奢华贵重，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四宫真夜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智能手机，触屏的屏幕因为使用过度，有了不少细微的划痕，让本就简朴的智能手机，更有一种落魄的破旧感。和玛丽小姐那高端大气的智能机一比，好像上个时代才会流行的老人机。
四宫真夜有点麻。
自己这生活过的难道连一个怪异都比不上？
还有玛丽小姐是从哪里弄来这么高端的智能机的？
没看错的话，玛丽小姐手里的这款智能手机，专卖店售价接近二十万円。
好不好用不知道，但拿在手里感觉一定很爽。
四宫真夜好奇上前扫了一眼，看看玛丽小姐在干什么，结果就看到玛丽小姐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网上购物平台。
“……”
四宫真夜对于怪异这种存在，突然有了新的认知。
他一直以为玛丽小姐这种喜欢噶人腰子的都市传说，平时不是在噶腰子，就是在噶腰子的路上，休闲娱乐什么的，跟她完全不搭。
现在来看，是他格局小了。
真就是杀人噶腰子只是上班工作，享受才是生活本有的态度？
四宫真夜没有打扰玛丽小姐，拿起竹剑，开始在客厅里锻炼剑术。
到了中午时准点吃饭，下午继续训练了三个小时的剑术。
也许是体质增强的缘故，练习完之后，他完全不感到疲累，只觉得畅快淋漓，想要找个对手，验证一下自己如今的剑术水平。
随后他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接近五点，外面的光线都变得柔和下来。
眼看着太阳很快就要落山，四宫真夜穿上外出用的灰色连帽运动衣，再拿出一个剑袋，将丛云剑和竹剑都装进剑袋里面，背在身后。
玛丽小姐也收起手机，顺着四宫真夜的裤腿，一路向上攀爬，直到爬上四宫真夜的肩膀，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原本裂开的碧蓝色双眸，此刻裂痕已经不那么明显，只能看到些许的痕印在瞳孔上浮现。
四宫真夜扭头看到玛丽小姐在自己肩膀上坐稳，推开门，径直朝着附近的站台出发。
……
东京，北六区。
作为东京最贫穷的一个地区，除了少部分区域还算繁华，大部分地方都和繁荣两个字挂不上钩。
随处可见的低矮房屋，污染严重的工厂，治安和环境也绝对说不上好，光是来的路上，四宫真夜就在路边见到了好几个不良混混团体，无所事事在街上鬼混，让人看了就下意识远离，不想要和这些人沾上关系。
也幸好这些人没有上来纠缠，不然他绝对不介意来一场正义的殴打。
不过这个区也不是没有优点，那就是房子的地价和租金普遍很便宜，而且比其余区域便宜许多，所以很多生活拮据的人，都会来这里租房或者购房。也因此，这里也被人戏称为庶民的下等区，带有浓厚的鄙视和轻蔑意味。
位于一座河堤公园不远处，是一所废弃的高校校区。
黄昏下，不算高大的围墙周边，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了，杂草丛生，草丛的高度高过人的膝盖，根本看不清路。
透过校区大门向里边望去，可以看到一栋栋废置许久的建筑物，如一块块腐朽的墓碑，冷冷伫立在繁茂的杂草中央。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歪歪斜斜的青葱大树，隐藏在树木后方教学楼的破损窗户，在林荫之间若隐若现，显露出黑幽幽一片，莫名让人心生寒意。
再加上许多建筑物上都涂抹着不知是血迹，还是油漆形成的暗褐色字符，甚至能从这些字符之间，隐隐约约能辨认出‘死’、‘血’、‘杀’等带有不祥意义的字眼，仿佛诅咒的文字。
这样来看，这种地方，就更加令人望而生畏了。
如果有开发商愿意买下这块地，开个恐怖屋，绝对物有所值，稍微装修一下，就能让胆小的人吓到失禁。
“玛丽，就是这里吗？”
四宫真夜侧头问了一句。
根据玛丽小姐所说，这个旧校区荒废至少二十年以上，早已经沦为了一群孤魂野鬼的聚集地，领头的是一位E级怪异，以他的实力，花点力气，就可以摆平。
坐在他肩膀上的玛丽小姐，转了转脖子，轻轻点头。
因为眼睛的伤势恢复了不少，不至于让她看到的东西，都是一块块碎片拼凑而出，就是有一些模糊。
四宫真夜轻吸了一口气，没有言语，拽了拽背后的剑袋，朝着破旧的校区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