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滴中，芥子三千界；三身内，密藏九重天

带着孔聆心一路来到那一个巷子，黑夜下没有任何光芒。

季青临敲开一户人家的屋门，花钱买了盏火烛，照亮了水沟。

浑浊的污水并未流淌，排水处被堵塞，约莫等污水溢出时周边人家才会来疏通这条水沟。

“青临哥，手帕在哪？”孔聆心抬头朝季青临问道。

污水中什么都有，但就没有手帕的影子。

季青临沉默，他是想不到能有谁会捡走泡在污水中的手帕。

难道林家的人把林盛抬回去时，将手帕也给带走了？

“手帕被人拿走了。”季青临平静道。

“青临哥，我说过了，盛哥哥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没有看见被丢弃的手帕，尽管孔聆心心中悲伤，但是却仍旧升起些许甜蜜。

“青临哥，你变了。”孔聆心望着他，看着那张俊逸的面容，许久后转身没有任何犹豫的大步离开这里。

季青临按着腰间直刀，手指摩挲着刀柄圆头。

他确实变了，因为原身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他，季青临。

如果不是因为原身记忆的影响，让他对原身周围认识的人都有些好感。

不然对他来说全都是陌生人。

季青临转身也离开了巷子，回到家中，他在院内修炼着兵伐诀。

转腾挪移间，拳出如龙，多次修炼虽未能烂熟于心，但已经十分熟练。

每一次悍然出拳，都会带动全身皮肤微颤一下，随即皮肤变得越发紧实。

昨日首次修炼，还会让自己大汗淋漓。

然而此时毛孔收缩，只有少量汗水渗出。

等季青临感到精力疲惫，停下修炼，毛孔才放松开来，汗水顿时涌现，将全身衣物顷刻间浸润。

提了桶井水冲洗完身躯，换身衣物他开始修炼“佛说大金刚本愿经”。

下午翻译进度快了许多，又翻译出一百多个阿傩梵文，将金刚愿经的第二篇给补足完善。

金刚愿经第一篇为明心，第二篇则是净土。

所谓明心，即明白自身心中所想、所念、所愿、所欲、所往。

而净土，则是在清澈之心中开辟一片纯净无垢之地，尘埃莫沾，纷扰勿染，本真显化。

金刚愿经都是心境上的修炼，通了关窍修炼进度便会一日千里。

有了修炼明心篇的经验，净土篇季青临进度十分的快。

当他修得净土篇，闭眸感受，似乎心中真有那么一片净土。

睁眼，璀璨晨光映入眼底，远处旭日东升，带着淡淡紫气。

一夜已然过去。

季青临心底产生一种种可以将紫气抓住的感觉，微微犹豫后，心念才动，便瞧见那些如烟飘荡的紫气朝着自己涌来！

他下意识闭眸，可紫气却撞在他的眉间，紧接着出现在心中净土之中，缠绕着为一抹白光的本真。

同时季青临感受到身体暖洋洋的，血液奔流的速度都提高了不少。

再次睁眼，旭日中紫气消失，方才的一切就像是幻觉。

但季青临明白这是真的。

“所以那些紫气的是什么？”季青临思索着，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吸日精，纳月耀。

“紫气，便是日精么。”

……

四月二十一日，午后。

经过近两日的罪证收集，在文书颤抖的手中，拿着一叠一尺高的罪证。

县衙里的墨条都被用没了好几根。

为了避免林家鱼死网破，伤及无辜，季青临还去了趟护城军的军营，以孔叔的名义调动了他们。

虽然和那些征战四方的军队没得比，但是有各种军械的护城军，哪怕是凡境内五炼的武者都能够猎杀。

只有灵窍百蕴的武者才能够在军械的攻击下护持自身。

这也是为什么妖魔不敢轻易入城肆虐的原因。

虽然妖魔肉体比武者强悍，但也都是血肉之躯。

捕快们被季青临放了半天假，养精蓄锐，等待晚上的抄家行动。

护城军士则是被安排在街上巡逻，打消林家警惕，因为有前几天那一次同样的巡逻行为，所以就连百姓都见怪不怪。

县令周鹏启比较高调，在酒楼宴请同僚，以此吸引县丞方道智的目光，让今日夜晚的抄家行动更加顺利。

安排好一切，季青临在家中修炼兵伐诀。

他感觉到第一炼就要圆满了。

随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很快精疲力尽的感觉就袭上心头。

但季青临并没有就此停下，反而忍着疲倦，继续出拳。

人体产生的疲惫只不过是身体在发出提醒，但并非是极限。

他的皮肤开始泛红，体温在升高，就好像泡在温泉中，丝丝缕缕的热气从体表升起。

又修炼完一次，季青临褪去上身衣物，赤裸身躯让更多的热量能够散发到体外，而不是被衣物阻挡。

渐渐的他的皮肤从泛红变成通红，如同蒸熟的大虾一样。

皮肤表面的温度也随之高涨，此时就像烙铁，倘若打一颗鸡蛋倒上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熟透。

在这样看似不可思议的状态下，季青临却是神智清明，并且越发精神。

身上的疲惫不知何时退去了，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体内神秘不可究的地方涌出。

在“佛说大金刚本愿经”中，有一段是对这本经书力量来源的解释。

“水滴中，芥子三千界；三身内，密藏九重天。”

孔叔也说过，武道其实就是在挖掘人体自身潜能，人体内蕴含宝库无数。

这和“佛说大金刚本愿经”力量来源解释十分的相似。

无论是三千界或者九重天，都是极数，代表无量。

所以他在修炼兵伐诀，进行炼皮时大部分支撑修炼的力量其实就从“密藏”“宝库”中摄取。

只不过平时摄取量太小，从而难以察觉。

唯独此时因即将炼皮圆满，所需力量大幅度增多，才能够使得“密藏”“宝库”暂时洞开些许缝隙。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天色开始黯淡，季青临眸光越发明亮，终于他收拳，随即打出兵伐诀的最后一击。

“杀！”

这一声大喝如同虎啸龙吟，院中落叶纷纷掉落；他身上响起“啪啪啪啪”的沉闷响声，像是雷鸣，惊的土地中虫子接二连三爬了出来；有鸟雀飞过，吓得摔到地面，身体僵硬陷入假死。

丝丝缕缕的裂缝在季青临皮肤表面出现，他深吸一口气，身躯微微一震，顿时皮肤便像破旧神像表面的金箔，层层脱落。

随后露出的是细腻白皙的皮肤，原身那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肌肤浑然不见。

季青临抬起手臂，朝前方攥拳，空气在这一握下顿时发出“噗”的一声。

他细细体会，自身的力量大概提升了五成有余。

随即他抽出放于一旁的直刀，按在皮肤上切割，直到用了三分力，才切开第一层皮肤。

鲜血点点渗出，但几息后便止住了血，过了数十息就已经愈合。

季青临吐出一口气，至此炼皮大成，接下来便可以进入兵伐诀第二层的修炼，进行第二炼炼肉。

不过目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

一刻钟后，季青临走出家门，在初降夜色中，一步一步走向县衙。

……

县衙内有些吵闹。

捕快们交流着，用大量的话语来降低心中的紧张。

说实话，他们从成为捕快开始，还是第一次要进行抄家。

虽然民间有言，灭门的县令，抄家的知府。

但县令周鹏启倒是恪守读书人的风骨，不与民争利，反而狠狠钝刀割着本地大族的肉。

不过这其中也有县丞方道智和他作对的原因，但论迹不论心，他能一直这样做那么他便是百姓眼中的清官。

“林家盘踞平溪三百年，从一家农户起身，到如今家财万贯，也不知经历多少风浪，但到今日，这一切都要化为尘烟。”有捕快感叹道。

另一名捕快不屑道：“这之间吃的还不是民脂民膏，若没了林家，也便没了林帮，百姓的日子不比现在过得好？

看看我们这两日查出来的罪证，看看贾文书手中那一大叠的罪证，林家死有余辜。

倘若走正道，又怎能如此？终究是天理昭昭，因果报应总有到头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替林家那些公子小姐感慨，不如想想禹龙道北渊城的乱军打过来了要怎么办。

听闻禹龙道已经沦陷一半，禹龙道道主都逃命不知所踪，我们平溪县距离禹龙道不过三百一十二里，算是咫尺相邻。

到时候真要打过来，这些家族总是要被乱军抄家充当钱粮。

与其送给乱军，不如像我们今日这样自己抄了，起码时候哥几个还能够分到些银子，真要有跑路的那日，也能跑的利索点。”

原本感慨的捕快点头，是这个理，谁抄不是抄？

这时裴云山走了过来，问：“你们有看见季哥吗？快到约定的子时了。”

两人摇头：“并未瞧见青临兄，不过我们行动如此隐秘，连百姓都没有惊扰到。

就算迟些行动，对付林家也是瓮中捉鳖，况且林家家大业大，就在那个地方，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两人笑了笑，裴云山嘴角也微微翘起。

确实这是瓮中捉鳖的事情，除非林家的人能上天入地，否则能跑出林家，也跑不出这平溪县。

城门都已经关闭，有专门的军士看守，任何敢擅闯者，不论缘由都会被扣押，等到尘埃落定之时再去查证是否和林家有关。

……

“呼。”

季青临在无人的街道上停下脚步。

离开家不久，他就碰上了孔叔，孔叔焦急无比，一问后才得知孔聆心不见了。

对林家的抄家行动还没有这么早开始，季青临随即和孔千卿一同在城内寻找。

然而走遍孔聆心会去的地方，却没有看见她的人影。

季青临转身向南屏街走去，和孔叔分开前他们约好了，无论找没找到孔聆心，都要在南屏街碰头，以免有人还继续徒劳无功。

来到南屏街，季青临一眼便瞧见了焦虑的孔千卿。

“孔叔，我这边也没有找到聆心。”季青临走近后说道。

“是我太过宠溺聆心了。”孔千卿捏紧了拳头，深吸口气道。

“孔叔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聆心失踪的？”季青临问道。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事情经过，就到处寻找，此时才有时间得知经过。

“在我和周鹏启交谈后。”孔千卿道，“傍晚我与周鹏启在书房内对抄家林家的事情商谈，想要看看能不能让方道智损失更大。

然而中途聆心端着茶水进来，烫到了自己，我便让她去寻徐伯处理伤口。

未曾想到聆心会突然失踪。”

季青临有些沉默，听完后他对孔聆心所在已经有了猜测。

他看着孔千卿道：“孔叔，其实你应该能猜到聆心会在哪里。”

孔千卿没有说话，许久后他用沙哑的声音道：“是，只是我不想去相信，也不觉得聆心会傻成这样。”

季青临看得出这件事对孔千卿的打击很大，在原身记忆中，孔聆心从小都听孔千卿的话，很难想象会有今日这样的叛逆行为。

“孔叔你先回去休息吧。”季青临转身迈步，“聆心，我会带回来的。”

吐口气，季青临加快步伐，不多时便来到县衙。

“青临兄！”捕快们围了过来。

“现在什么时间了？”季青临问。

“子时二刻二字。”裴云山开口道。

季青临目光扫过所有人：“人都到齐了吗？”

“早齐了，就等你了。”

“好，那么对林家的抄家，开始！”

季青临按着直刀领着捕快们走出县衙，风刮起了他的衣摆。

捕快们在他身后散开，在黑夜中就像黑色羽翼，散发出凝重的气势。

经过一处巷子，季青临手指放到嘴边，吹响凄厉的哨子。

顿时巷子中一阵阵兵甲碰撞声响起，连绵不绝。同时类似这样的哨子也连续响起，朝着远处飞速传递。

一条条火光连接在一起，就如一张大网，不断收缩。

而要网住的中心，是一处占地极其辽阔的府邸。

在府邸大门上方灿金的林家二字，在月光下也夺目无比。

一刻钟后，季青临带着捕快们来到林家府邸之外。

护城军士也来到此处，将季青临等人护在中间。

二十名弩手在前方列成弩阵，刀盾手分站两旁，长枪兵则把枪身架于刀盾手肩上，后排弓手紧拉弓弦只待命令便万箭齐发。

一张高椅被放季青临身后，季青临坦然坐下。

贾文书抱着罪证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才勉强及时赶到。

季青临朝他示意一下，贾文书点头，喘几口气，平缓呼吸后，拿着罪证大声念道：

“平溪林家，罪大恶极！为非作歹，为虎作伥！

今有青天乃至，意还平溪安宁！

林家众人，限一刻钟内走出林家，束手就擒，否则后果自负！”

随即贾文书便开始高声念着林家罪证，而捕快们则悄然从护城军中消失，转眼间便翻过林家高墙，进入内部。

至于坐在高椅上的季青临，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位面容相似的青年，身上衣物也与他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