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常人大出数倍的酒杯里摇晃着液体，艾薇罗娅一边欣赏夜景，一边聆听父亲对大远征的愿景，并在心里幻想着自己未来在群星间征战的景色。
然后，她就被对方吐露出的现实给吓了一跳。
“请先停下，父亲。”她抬起手，有些愕然地捏了捏眉心：“你刚才说了什么？”
“你有一个军团，一群战士，七万名与你有着血缘纽带的基因子嗣。”帝皇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而且你大可放心，他们身经百战，而且会对你绝对服从。”
“那不是重点。”艾薇罗娅颤抖着眼球，只觉得胃里都在抽搐：“七万个！有着血缘的！基因层面上的子嗣！先祖啊！我才十五岁！我要怎么面对这些可能比我还大出很多的——！”
“你也可以从摩洛上挑选出自己想要的战士。”帝皇不明所以地说道。
“也不是这个问题——算了。”她叹了口气，让自己顺着座椅下滑了点：“请继续。”
“你是我找回的第一个子嗣。”帝皇眨了眨眼，才接着往下说：“从编号上来说，你是第十一号，而纵观整个过程，我统共创造了二十名子嗣，来收复银河系中的迷失地带。”
“所以我还有十九个兄弟，分散在广袤的银河里，等待着我们去将其找回。”艾薇罗娅总结道：“你知道这像什么吗，父亲？”
“就像是在森林里找一颗树。”帝皇点头道：“但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
“你是说刚才表演的技法。”她偏了下头，看向自己再次满上的酒杯：“的确，这应该有用。所以，从回归顺序上来说，我现在是他们所有人的长姐了？”
“的确如此。”帝皇说道：“因此，我希望当他们回归以后，若你有空闲的时间，而我又陷入忙碌，可以代替我来帮忙指导下他们。”
“姐姐的工作，我明白。”艾薇罗娅点点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安排：“那在这之前呢？”
“你会跟在我身边学习。”帝皇点了点头，这让少女不由得感到心花怒放：“我会尽我所能指导你，女儿，当然，还有我那位尽职尽责的老朋友。”
老朋友？艾薇罗娅记住了这个词，打算等回到泰拉再细细研究。然后，她想到了自己的领地，自己的人民，以及那些向她宣誓效忠的骑士。
“摩洛会变成什么样？”她问道：“你刚才提到，大远征需要各个星球缴纳税务。”
“摩洛可以享受由你带来的一系列特权。”帝皇答道：“当然，这也包括了永久免税。”
“那它的所有权也归属于我？”艾薇罗娅追问道，换来帝皇的轻轻颔首：“自然如此。”
“唔。”艾薇罗娅敲打着扶手，在沉默了半晌后才继续说道：“那还有个问题。”
“假设，这只是个假设，在大远征期间，有多个世界向某个原体效忠，你会如何处理？是发兵警告，还是命人谈判？又或者，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教育，来改变他们的想法？”
“他们会忠于帝国和人类吗？”
“或许会，这取决于那位原体的想法，毕竟那已经是他的领土了。”
“他们会正常缴纳税务吗？”
“当然会，不过是在那位原体的命令下，而不是帝国的命令。”
“那我就不会做任何处理。”帝皇说道：“我的要求向来不高，女儿。”
“所以，只要能按时缴纳税务，你就可以容忍一切甚至是僭越的行为。”艾薇罗娅慢慢说道，摇了摇头：“我不同意你的想法，父亲，不过就目前而言，我还没有可靠的理论支持。”
“以后你会明白的。”帝皇安慰她：“等待时机，好吗？”
“我希望这个‘时机’不会离现在太远。”女孩说道：“还有那套帝国真理。”
她发誓，在听见这个话题时，帝皇的嘴唇抿紧了零点二毫米。
“里面的内容有点自欺欺人。”艾薇罗娅继续说了下去，没管她父亲那张越发严肃的脸：“而且，尽管它里面充满理性、科学、以及人类至上主义，但还是有很浓郁的宗教气味。”
“与其说它是在破除迷信，不如说是在将一段理论，一种想法，捧上一个强行让人信奉的神坛。它刻意模糊了许多东西，并将其打压、隐瞒、抹除，来控制住倾听者的思想。”
“未知带来恐惧，恐惧带来敬畏，敬畏带来崇拜，崇拜带来信仰。我认为，如果你想让人类摆脱对宗教的依赖，就要先照亮黑暗，将未知的外壳剥下，展示出人们所需的真相。”
“你不能让他们盲目追随，父亲。那样的话，你和自己厌恶的宗教又有什么不同？或许，这之间最大的不同，是帝国真理的‘神’正行走于人间，并在信徒眼前展现出真正的神迹。”
“我不是神。”帝皇终于开口，险些让艾薇罗娅笑出声来：“这不是玩笑。”
“你的确不是，这我相信。”女孩无奈地说道：“但是只有我相信没用，父亲，你要让人类相信，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相信。”
“神源于未知，就像人类了解过闪电的成因后，就再也没有对雷神的崇拜。而你，我那毫无自觉的父亲，从你对过去的描述中，我就能猜到那些普通人对你的看法：凡世之神。”
“我只是想让他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帝皇反驳道：“而且我消灭了宗教。”
“然后又在废墟上成立了一个新的宗教，它的名字就是帝国真理，或者是拜帝皇教。”艾薇罗娅笑道：“神的力量，神的面容，神的光辉，神的伟业，神的未知。对普通人而言，这就是神。无论如何否认，你迄今为止所做成的一切功绩，都是在为你的神像添砖加瓦。”
“……”帝皇沉默了，直到半晌以后，才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等回去以后，我会和那位‘老朋友’见个面，修订下帝国真理的内容。”她柔声说道：“而你，我亲爱的父亲，你要好好想想，该如何抹除掉自己创造出的光辉神像。”
“首先，你不能失败，这会降低你的威信。毕竟人类正处于战争年代，他们还需要一位万胜之王，战争之主，来为他们在战争初期维持信心。”
“其次，要有点自己的欲望，你不能完全为了迎合其他人的印象而活，那是神，不是人。”
“另外，你要让他们了解你的起源，哪怕是编造的也行。一段凄惨、励志、而且有奇迹伴身的故事。你要给他们一种错觉，让人以为你的成就是通过努力、汗水、和信念得来的。”
“最后，把自己高高在上的光环卸下一些，我并不指望能拿出现在这样和我谈话的态度，但起码能装得更像是人间的贤王，而不是立于云端的神王吧？”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帝皇犹豫了半天，才勉强松了点口：“我会尽量。”
“谢谢你的支持，父亲。”艾薇罗娅有点开心地直起身子，并努力压下自己不断上翘的嘴角：“等回到泰拉以后，我会再做些考察，看看能不能为你和帝国提出些更好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