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雨林中钻出来的齐萧差点被烈日灼瞎双眼。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齐萧,闭眼半晌,才可视物。他正站在茫茫无际地沙漠边缘,愣神。眼下,他不知道这片沙漠到底有多大,要多久才能出去,他没有携带任何可以储水的器物,用不了多久,就会渴死在荒漠里。现在回头已是万万不能了,往前走也是死路一条。
这段日子,他从骄傲公子变成落魄小子,多次经历生死,他都挺了过来,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大一样了。
“不就是沙漠吗?绝壁也翻过了,巨蟒也斩杀了,还有什么,冲着我来!”齐萧不禁仰天长啸。
“大不了就是一死……只是很想念娘、师兄弟们、师姐……还有爹……”声音渐渐扼在喉咙里。鼻头酸涩,眼眶微微发红。
肉还有很多,但是水源不足。齐萧疯狂吞咽雨水,饱到肚子都要炸了,灵机一动,在剑鞘里装了些雨水,鼓足勇气往沙漠里走去。
齐萧的肚子很重,腿脚陷入砂砾里也很重,行走艰难。烈日炎炎,烤得沙漠上冒起阵阵黄烟,偶尔还有小型龙卷风在不远处盘旋。
沙漠的白日太长了,长到齐萧被炙烤得近乎脱下一层皮,长到明明喝足水的唇角也开始皲裂。不断翻滚的热浪打得齐萧头脑发懵,不得不脱掉外衣,再脱掉亵衣,最后光着臂膀。幸好还有一件蛇皮为他遮阳,不至于被烤成人干。
无边无际沙漠中,齐萧拄着剑,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双腿。酷热炙烤,疲惫不堪。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齐萧从白天走到黑夜,一刻不曾停留。一路上除了沙,什么也没有。此刻的他又热又渴又累。夜幕降临,又骤冷起来,比在雨林中更冷,竟刮起刺骨寒风,干冷的风如刀刃般,刮在人脸上生疼。齐萧冻得哆嗦,只得包裹住脸,拉紧蛇皮。
蛇肉也变得干硬,齐萧艰难拄着佩剑边走边吃,肉干几乎要划破他的喉咙。下一秒肉干卡住了喉壁。齐萧不断地咳嗽,咳到眼睛血红,咳到流出鼻水,几乎要失去意识!忽地他发狠,给了自己胸口一掌,震碎了食物,也震伤了自己。
一连多日的疲惫终是压垮了他。直挺挺摔倒在地,松弛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无意识得看向远方。
眼前出现了母亲的绣花鞋。
“萧儿……萧儿……”
齐萧昏死过去。
瑞王的车队,浩浩荡荡出现在通往白云寺的大道上。
一匹骏马从后方疾驰而来,贴近马车小声道:“殿下,属下已查实,齐公子确实不在八峰山了。听说是在接驾当日就从后山逃了。齐掌门现下也派了弟子在外找他。”
“呵,有点意思。”陆廷轻笑道。
“只是离开的时机如此凑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来人答道。
“呵,有意还是无意,抓到就知道了。”陆廷冷笑。
“属下这就派人去。”
“延吉,小心行事,切莫打草惊蛇,坏了本王大事。”
“是。属下告退。”延吉是瑞王的心腹,自小跟随他长大,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悄悄隐出退伍。
“加快行军速度!”瑞王厉声喝道,手中明珠被揉搓地咯吱作响。
“全军加速!”异族前锋喊道。
“是!”百余人异口同声。
另一边,内殿里。
一人正站于案几前,轻微俯身在纸上作画。只见一笔而过,带出一道半是墨色半是青色的细叶,几笔下去,一簇兰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接着又换了支笔,在兰花旁写道,君子如兰。
奴才低着头,跪在案几边。眼前这男人正直而立之年,生得眉目清俊,气宇轩昂,着太子常服,簪着玉冠,贵气逼人。便是书中所述如玉公子。
“兰”字最后一横稍有些歪斜。太子眉头一蹙,一把捏皱纸团,扔在小太监的头上。随即又抽出一张纸来,静心作画。
太监大气不敢出。
“呵,我这三弟,还是这么喜欢表现。”男子漫不经心道:“胡鄙,继续给本宫盯着。”
“是。”太监行跪拜礼,躬身离开时再次窥视了继承倾国皇后那无双姿容的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齐萧被一股刺痛惊醒。
一只猩红色毒蝎正扒在齐萧的裤腿上。此蝎体型虽小,但尾部毒刺锋利,隔着衣服狠狠扎进他的小腿肉里。
齐萧一个掌风扫飞了红蝎,继而拔剑将其砍作两段,几滴水珠飞出,落在沙漠里,瞬间消失。不出一会儿,他就开始头晕,伤口散发出酸臭味。
“有毒!”齐萧心里一紧。毫不犹豫划开伤口,血肉翻开,一股黑血流出,隐隐作痛。他使出更大的力气挤压伤口,一面痛的龇牙咧嘴,一面庆幸自己处理得及时。
习武之人眼睛较常人看得更清更远。血腥味吸引来了更多的红蝎和毒虫,正成群结队往此处爬来。齐萧撕下一块干净的衣角用力扎紧伤处,不得不撑着伤腿离开。好在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体力倒是恢复了不少,幸而又有蛇皮保暖,也亏着爹一直逼他日夜苦修,八峰派的独门心法使他睡着了内力也能自行运转周天,才不至使他冻死。此刻,他才真正明白父亲的苦心,不禁心生悔意。想到自己不懂事,总是偷奸耍滑,搞小破坏,跟父亲对着干,还责怪父亲偏心不让他出山门,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偷跑下山,也不会几乎丧命,落魄至此。
齐萧那苦命的爹要是知道此刻他内心想法,怕是立时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烈日如常。齐萧赤着胸膛,拄着剑,跛着腿,形容枯槁。嘴里渴到冒烟,眼睛布满血丝,看不清路,分不清方向。因着久未饮水,他连尿液也不再有了。齐萧实在坚持不住了。反正迟早也是一死,心一横,索性一剑划开手掌,赶紧伸出舌头饥渴得舔舐起来。
只这一口,齐萧仿佛发了疯一般,大力吸吮着血液。血因着酷热,流得慢,干的快,他只得发狂般不断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手掌、胳膊,血痂纵横交错,惨不忍睹。若齐夫人见着他此刻的疯癫模样,定是心酸万分。
突然,一阵巨大的龙卷风从远处携着漫天风沙急驰而来,黑压压如海浪般狂涌,飓风卷得齐萧头发和破衣乱飞,飞沙走砾间,几乎吹得人要飞起来!齐萧甚至来不及反应,忘记了疼痛,拖着伤腿蓄力向着龙卷风袭来的反方向狂奔!
真正的恐怖此刻才降临。龙卷风中传来如怪物发出的恐怖怒吼声,漫天飞沙如刀锋,割着他的脸和眼睛,蛇皮早已在逃窜中被龙卷风吸走了。巨大龙卷风遮天盖地,昏暗中齐萧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得见那恐怖的风声,心跳到嗓子眼处,闭着双眼竭力狂奔!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比绝壁更艰难,比巨蟒更可怕,龙卷风的威力如此之大,恐怖如斯!
人力有尽时。力竭的齐萧感觉被一只巨手抓住一般,被一股脑甩到空中。只觉身子一轻,失去重心,被大力撕扯着身体,随着旋涡卷到风眼之中,不断被搅拌、被挤压。风眼中有很多巨物的骨架,甚至还有巨大的枯树干,打在他身上,脑袋上,头破血流,肋骨断裂,一阵阵剧痛,内脏仿佛都要被击碎般。齐萧只得运气护体,不出一会就无法再呼吸,风眼中的气越来越稀薄,窒息感使他彻底失去意识……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声由远即近。
白茫茫的沙漠中走出一位白衣人,赤着白皙双足踱步而来,沙尘无风自起,围着他打转。一把白纸伞下露出纤细指节,伞沿处挂满了贝壳,随着碰撞声发出清脆声响,煞是好听。伞下些许白色发丝调皮跳舞,仪态万方,如旱中甘霖。
来人看着倒在沙漠上的浑身是血的少年出神好一会,见着他满身伤口,肋骨断裂,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见胸口还微微起伏,知此人还未死,弯下腰身以指尖轻触其胸口,输了一股真气。
“咦?”随即来人轻笑着摇头。轻轻一拽,竟轻易将他拉起,背着齐萧伴着铃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