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问题。”谷溟熵只是冷冷笑着,任他们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却忽地起身,背负着双手,慢慢踱步走到众人面前,“那个聒噪不堪的人是谁?”
“回主子的话。”仍是钱洋小心翼翼的开口,“此人是鬼方常胜将军梵清的侄子,奴才们是想……”
他还未说完,谷溟熵便已是忽地变了脸,唇角亦是飞快的浮上了一抹讥诮之色,“换一个问题,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一阵难堪的沉默。这些身为天烨羽林军里的中流砥柱,可在谈笑间指挥玉京城中的禁军,亦可指挥着百万雄师灭国屠城的军卫们,竟被压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对谷溟熵的惧怕与尊重,早已深深刻入骨髓,仿佛连抵抗的本能都遗失了。
“钱洋,这里数你职位最高,还是你来回答。”
“主子,奴才,奴才自是奉了主子的旨意,将……”钱洋畏惧着开口,却熟料还未说完,谷溟熵重重的一脚已是飞快来到。“混帐东西,朕是白养的你们,那个人这样的货色都轮得上你们这些人这么大的面子,恩?看他那副嘴脸,吃软怕硬,直接一把刀架脖子上了事就成,你们偏就这般丢尽了羽林军的脸。”
跪着的众人脸上如被人扇了几巴掌一般,又热又辣般的胀,均是耷拉着脑袋,不再吭声,忽而,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又是齐齐整整的磕起了头。谷溟熵越听越是心烦,越瞧越是窝火,不禁怒道,“那人是梵清的侄儿?”
“是。”何求从他眼中跳跃着的怒火中,已是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慌忙上前一步,恭谨的回道。他小心的看过众人一眼,却不敢开口替他们求情,谷溟熵不叫停,纵然是磕头磕的头破血流,亦无人敢停。
“最后一个问题:梵清,是个怎样的人?”谷溟熵慢慢回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了何求。
何求不敢去看他的眼眸,慌忙将视线停驻在自己的脚上,小心回道,“梵清,是鬼方公认的常胜将军,此人可谓是一个玲珑之人,对手下极是爱护,亦是懂得收买人心,但对于左戎王叛变之事却持观望态度,似乎是在等待他认为最好的时机。”
“如此。”谷溟熵微微沉吟,“朕便与这个常胜将军会上一会。”他冷笑着,一步步走向房门,他黑衣消失在门口的同时,一声冷冽的呵斥亦同时扬起,“还不给爷滚去面壁。”
众人磕头的声音忽地一止,屋子里骤然间的安静,是那般的诡异,钱洋面上现出一抹重获力量的苍白,再一次将头紧紧靠向地板,众人几乎都是同样一个动作。
还在床上与小妾耳鬓厮磨之际,梵清被忽然之间探出的一只手重重的扯出了纱帐,几乎就在同时,卧房的灯在一霎时被人尽数点亮,他还未来得及大叫刺客及动手反抗,就已是被人重重一脚踢在脚弯处,身不由己的跪倒在地。
“啊……”梵清的小妾看着屋子里忽然间多出的这么些人,才只叫的出半声惊呼,就已是生生的噤住了口,只因她现在雪白的脖颈之上,正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你是谁?”梵清终究是见过一些阵仗之人,双眼所及之处,便知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长身而立之人,必定就是那个能将自己轻易捉出纱帐之人,亦是这群人的主子爷,忽而,他的眼忽地一愣,直直看向那个正拿刀架在自己最宠爱小妾脖子上的人,那个人,正是最近投身在自己帐下,颇受自己赏识的幕僚之一——何求,他不禁又惊又怒,骂道,“好个何求,你竟然背叛于本将军。”
何求冷冷一笑,“梵将军,何求从未有投诚之举,又何来背叛之说。”
“你……”梵清怒目圆睁,却摄于谷溟熵浑身上下不住激射的迫人气势,而不敢轻举妄动。
谷溟熵厉眼扫向帐内,那正自不住颤抖的女子,蓦地嘴角之上,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他悠闲的踱步过去,却让人霎时间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每走近一步,便能叫人越靠近地狱一步。他的脚步忽然生生定了住,霍然转身,目光灼灼的看向梵清,冷然笑道,“梵清,给爷一个理由,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梵清一怔,慢慢抬头看向他。
“爷只有几日的时间。”谷溟熵认真的注视着不远处梵清的脸,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梵清,其余人均是将身闪开一道。梵清微侧起头来看他,好似眼前,自己只看得到这样一个人,似笑非笑的容颜,宛若寒灯的眸子,周身仿佛隐隐有宝光流转。一步一步,似踏在了心尖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度。
梵清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这种无形无影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汇集,简直要将他压扁。一个念头从没有此刻这般清晰,那就是,这个男人仿若生来便是要权倾天下的,他对天烨的情形也是费过心的打听,此时心中一个荒唐的念头忽然乍现出来,“熵帝,你是天烨的熵帝……”他忽然惊愕万分的伸出手直指向谷溟熵,一脸惊惧不已。
“你还有三步考虑的时间,”说着,谷溟熵又迈前一步,对他惊愕的表情,讶异的指责听而不闻,“在这之后,给爷说一个既合理又好听的理由不杀你。”
说完最后一个字,谷溟熵已是贴身站在梵清面前。梵清微微仰起脸,对上那双亮若星辰,寒若冰霜的眼。里面有戏谑、有嘲弄、有杀戮……这一切被最后那份无底的幽深紧紧的包裹。梵清只觉得那目光像一张网,网罗了天地万物,网罗了三千世界,更网罗的现而今的自己,无处可逃。
小心的收拾起自己满心的畏惧,梵清强自冷静下来,几许锐利的眼勘勘扫过谷溟熵等人,忽然笑出声来,“纵然你是天烨的熵帝又如何?只要我一声令下,今日你们即便是插翅也难逃,还是想想如何脱身的好。”
谷溟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忽而自口鼻中缓缓吐出讥诮不已的冷冷气息,蓦地从他身畔越身而过,背靠着梵清,轻轻丢下一句话,却直如鬼魅般的扰人心惊,“还以为鬼方的梵清是一个聪明人,却也不过尔尔,哼,敢威胁我,也是时候让你们知道这些个想要天下的所谓的枭雄,什么是天命真龙,什么是睥睨天下的君王。”
梵清愣了愣神,还未说什么话,就已听得屋外响起一声不大不小的哭喊,然而才只一瞬,便又归于沉寂,显然是被什么人强行捂住了口鼻,那个声音,是自不远处自己女儿房中传出,他脸上忽然现出悲愤的怒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