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中着实对她有一些歉疚,自新婚后,萧翌晨无论多忙,都会陪千锦坐一坐,聊一会话,然而,他们能海阔天空的聊,话题每每落在了府中的那几株开的正盛的桐花上面,就算是刻意的避过,然而,只要一触及,两人之间,横亘的只有沉默,无尽的寂……
最近这段日子,萧翌晨似乎特别的忙,前几日竟还抽空前往无双郡而去,也不知他是去做甚?
“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呢?”管家有些疑惑的看着在筱梨居忙活不已的千锦,瞧着她带着丫环不顾身份,在自己院落里栽上了一株尚自发着芽的梨树,两人干的兴致盎然,就算是被泥弄脏了手,污了秀美的容颜也仍是那般透着鲜活的笑。
“种梨树啊,管家,千锦喜欢梨花。”千锦忙里偷闲的冲着管家笑笑,干净的眼眸里,带着的从来都是一抹真诚,管家亦是忍不住,让那笑冲击着他疲倦忧惧的双眼,他亦是笑着看着她们,“夫人喜欢梨花,吩咐下去,让下人们种了便好,何必亲自动手。”
他和府中的下人们,都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新夫人,秀美温柔娴良,尤其是她那一双干净澄明的眸子,有时候给人淡淡的舒心,有时候给人暖暖的温和,若非老爷心中已然爱着一个想容夫人,她和老爷该会是一对谁人都要羡慕的神仙眷侣。纵然两个人平时都在一起说说笑笑,谈着各自的心事,只是他却看的出,一个尚自陷在那一段无望的情殇里不可自拔,另一个虽然毫不在意只说要做老爷的红颜知己,然而,他却看得出千锦夫人的双眼在望见老爷时那灼灼耀眼不可方物的混杂了怅惘追随的亮色,她或许还不自知,她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那个痴情伤情的男人。
“管家,夫人,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忽然间传来府中小厮欢畅莫名的大叫,千锦喜的一下子直起了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及那一抹真,“他回来了……”她不顾污泥满手,亦不管她此际的着装是否妥当,便急急的奔了出去,管家笑着在她身后叫着要她小心,亦是跟着跑了出去。
“翌晨……”千锦轻笑着跑到府门,却忽然怔住了,她的一只脚还尚自顿在那里,直至身后管家提醒了,她才能放落下来,管家从她身后撇过头去看,却见着自家的主子,正小心的从软轿中扶下一位白裳女子,纤纤弱弱的一人,眉目精巧,顾盼之间,楚楚惹人怜,然而,管家和千锦的眼,却不在她脸上多停留片刻,他们的眼,只是怔怔落在那女子的白衣之上,看着那白衣的腰间下摆都生生缀满了大朵大朵紫线绣成的桐花,比之白色的桐花,当真多了一些魅惑之意。
千锦脸上只在一刹那闪过一抹落寞的神色,便快速的恢复如初,她笑的温和,笑的淡然,心却止不住的酸涩,一个劲的往着下坠,“翌晨,你回来了……”
多日不见,萧翌晨似乎已更见憔悴,他小心的扶了那女子一步步走来,对千锦露出一个要她放心的笑容,然而眼底尚自带着一抹凄伤惊疑,世上又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在无双郡王宫之中见着的那人,虽然面上尚还带着稚气,却活脱脱是想容年幼之时的模样……
那女子见萧翌晨已然陷入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她面上亦只是柔柔一笑,便稍稍挣脱开萧翌晨的搀扶,略略福身道,“这位,想必就是萧爷口中提及的夫人吧,小女子紫桐,见过萧夫人。”
紫桐此名,可当真衬的上这白衣之上的紫色桐花了,千锦眼中温静一笑,亦是维持着萧夫人本该有的大气与高雅,“紫桐姑娘有礼了,管家,吩咐下去,为姑娘收拾客房,安排住进去吧。”
“是。”管家无奈的看一眼神思尚还未回来的萧翌晨,微摇着头叹息离去。
紫桐柔和的眉眼,在千锦及萧翌晨身上略略扫过,她瞧着千锦脸上那薄汗连连,她看着千锦小心藏于袖中,脏乱的手,于无声中,自唇畔溢出一点轻愁微叹,原来,均是为情所凄惶之人啊,两个都是痴人。
紫桐柔和,性情与千锦较为相近,两人只处了一些日子,便当真好的难解难分,一些日子下来,千锦亦将紫桐的故事听的七七八八,知道她是游历江湖的女子,略通一些功夫,稍懂一些药理,与萧翌晨的相遇实属偶然,亦无非是萧翌晨在无双郡时身子受了寒,又恰巧被游历至无双郡的紫桐遇着,顺手救了。萧翌晨感念她的恩情,又见着她本为游历而来,便开口相邀,紫桐想想也好,便应承下来。
千锦听着她说到各地的风俗民情,干净的眸子里,闪过的是不加掩饰的欣羡,“紫桐,能像你那样子,真好。”
站在筱梨居窗口,看着那株梨树在风中轻轻摇曳,紫桐不由笑着转过了身,温柔一笑,“千锦喜欢么?喜欢也可以,自己去争求,只是不知道,你心中到底是何想法,放不放的下,一些人一些事……”
“放下?”千锦脸上的神情在霎那间已经僵在一起,怅惘迷惑凄哀,竟要叫人看的心疼,“我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姐姐是后宫之主,郑家亦是豪门大家,翌晨,翌晨亦不要我过多关心,我在这里,还有什么好放心不下?”
“是么?”紫桐回过身来,冲着她轻轻一笑,“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我还以为,听到他回来的消息,那从府内奔出来的人,是花中的仙子,那般真心的笑,是谁都比不上的美,千锦,你难道还未看清楚自己的心么?”
“看清楚自己的心?”千锦愣了一愣,面上羞红一片,却终究是无奈苦笑出声,“他有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未变过,而我的身份,从来都只能是他的夫人,其他的,不会再有变化,我会是萧家的夫人,守着萧家守着萧翌晨的郑千锦。”
紫桐面上现出一抹类似于遗憾的苦笑,这两个人啊,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翻然醒悟,一个不再追逐于那已然不可能的爱恋,一个可以正视心中已经根深蒂固的情爱,与她深爱之人,做到真正的白首到老,自己,是不是该帮一帮手呢?
“千锦,这几日待在府上都有些闷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紫桐忽然转过身来,笑意盈盈,“以往都是他陪我出去,可最近,宫中忙着大皇子的庆生宴,他也算的上是皇亲国戚,亦是天烨首富,自是该出席的,这些日子,他这般的繁忙,可要劳烦你,今日陪我出去了。”千锦面上乍然而现一抹恍惚笑意,红唇一启,她笑了,“好。”
千锦自嫁入萧府,倒当真是未怎么出去逛过,如今陪着紫桐出去,两人对着一切都均是好奇不已,这里瞧瞧,那里摸摸,直恨不得眼有多双,手都恨不得多长几只,逛的高兴之际,猛然间见得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位面有菜色,奄奄一息的老妪正朝着路人露出哀求神色,直瞧的千锦心中一疼,生生要落下泪来,拉着紫桐便要上前,熟料一个穿着褴褛之人快她们一步哀嚎着抱起那名老妪哭的伤心。
紫桐不由的微微皱眉,她自是看出那老妪身染伤寒,正在犹豫间,身边的千锦紧走几步,已然快步上前,细心的拿手探了老妪的额头,她看着老妪脸上不住冒出的冷汗,以及哆嗦的唇角,眼中不由一片湿润,小心的从腰际解下锦袋,递于一旁满脸悲愤的男人,她的声音之中带着呜咽,却仍是强笑着道,“这位大哥,老妈妈生了病,这里有些银子,大哥便请大夫为她好好瞧瞧吧,老人家受不得这样的苦。”
何远一时之间怔住了,为着母亲的病,无钱买药,他堂堂七尺男儿,无论出卖劳力还是苦苦哀求所有的一切都试过,但这玉京城中,要不是无人信他就是世人皆为冷血无情之辈,他们在天烨多日,竟无人肯施以援手。眼下娘亲已然不能再拖,当他已是有些绝望之际,却不料有这样一个姑娘,能眼神这般澄澈的看向自己,眼中没有施舍,有的只是那么真诚的一笑。
“多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