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通往正道的玉阶(二)涧演麻撒

青年压低声音,“这回是刘构有求于咱伏威镖局,听见又能怎么着,跟我说说。”

张重光眼皮微抬,又缓缓闭上眼睛。

“提前说好,知道以后别出去乱说,刘构他爹是咱们县最大的坞堡主。”

郑毅娓娓道来,“刘构和他娘早年被刘家大妇赶出家门,投奔当时在伏威镖局当镖师的舅舅,等刘构稍大些,便跟随他舅舅走镖。

“后来,刘构他爹嫡子夭亡,一直没能再生出儿子,有意将刘构接回去,刘构他娘一直不肯。

“刘构他娘刚死的第二天,刘家家主又遣家奴来接刘构,被刘构舅舅舞着春秋大刀,给轰了出去。

“第三天……唉,刘构趁他舅舅不留神,自己跑回刘府砸门。

“回到亲爹身边,奔个好前程人之常情,可刘构在刘府门前,抽了来寻他的舅舅一巴掌,跳脚责骂养育他多年的舅舅挡了他的路。

“他舅舅从刘府回来后,呆呆的坐在镖局里,整整一天一夜水米未进。”

青年义愤填膺,“刘构这狗杂种,后来呢?”

“去年九月,刘构在他舅舅弥留之际回来了一趟,当时我们以为刘构良心发现,送他舅舅最后一程……”

郑毅双拳紧攥,“谁知刘构回来摆谱,又提那些陈年旧事,硬生生把他舅舅气咽气了。”

旁边镖师插话:“还有呢,刘构将府中的婢女衣服扒光,四肢绑起来,和羝羊或者狗关在一个屋子里。”

青年猛然一怔,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

过了许久,郑毅颜色稍霁。

“刘构上午到他舅舅家耀武扬威,重光中午押镖回来,晚上重光就在泾河边倒提着刘构,喂他喝水,一连三回,刘构灌了一肚子泾河水。”

两队人马距离并不远,郑毅说到得意处,不由得嗓门高了些。

“哎,胡说八道什么呢!”刘家部曲中有人高声喝斥争功。

张重光不动声色,望着脸憋得涨紫的刘构,心道:“你如今百日筑基已是修仙者,事情就好办了。”

张重光两世对普通人与修仙者的态度天壤之别。

翌日,车队重新启程,木轱辘发出轱辘声,向前滚动着。

道路逐渐变窄,两旁峭壁像是玉斧竖着劈下凿琢而成,谷底一趟线,向上越来越宽阔。

丛林中听不到昨天嘈杂的鸟鸣声。

张重光凝望两旁山势,心里没来由不安,呼喝道:“速速通过山涧!”

车鸾内,黄姑娘抬手轻轻拨开轿帘,柔声细语,“张镖师,怎么了?”

“无碍。”张重光目不斜视,忧心地看向前方。

车队快速行进,刘构所在马车的轱辘被碎石担了一下,颠簸起来。

刘构的发面脸拉得老长,下颌左右摆动,朝外面咆哮,发泄不满,“急着奔丧去啊。”

车队隆隆前行,眼看即将通过急遽变窄的隘口时,刘构挪动肥硕的身躯,蹬向车夫后背。

车夫往前扑跌,紧紧攥着缰绳,稳住身形后勒停了马车。

“聋了?”

“刘爷,张镖师下令速速通过……”

刘构没等他话说完,又一脚将马夫踹下马车。

“吃里扒外的杀材。”

郑毅扭头望着停在原地的刘家车队,看向张重光。

张重光轻轻点头,郑毅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车夫爬起身,在刘构喝令下挑开轿帘。

郑毅催马来到刘家马车前,随意拱了拱手,“刘构,此地地势险峻……”

“叫张重光来和我说,你不够格。”

郑毅冷眼怒视刘构,强压火气,回马去请张重光。

发现郑毅板着脸回来,张重光问他缘由,他起先搪塞几句,在张重光追问下吐露实情。

“敢拿我兄弟不当人。”张重光脸色阴沉,快马疾驰,手持马鞭,俯视着车驾内的刘构。

“张重光,既然前方地势险要,你来护我周全吧。”刘构皮笑肉不笑地挽起袖子。

“听闻刘公子得了仙丹,现在已是修仙者啦?”张重光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

“知道就好。”刘构象征性掸了掸车儿板子,“既然来了,委屈你为我驾车吧。”

张重光微眯双眼,霎时变脸。

“枉你得了仙缘,修仙者乃是龙门下顶着逆流溯源而上的鱼。

“贪生怕死、心志不坚者注定要被湍流拍落到浅滩上等死,没有这等觉悟,你修的什么仙!”

张重光调转马头,抖手间长鞭弹出。

马鞭头甩在刘家驾车的马屁股上,啪的一声。

刘构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望着张重光纵马远去的背影,双目圆瞪,嘴唇发抖,等我刘构练成仙法……

刘构仅仅筑基入道,没有修炼心法,他也奈何不了张重光。

郑毅看到张重光归来,才要下令继续前行,前方山洼的密林中忽然窜出几十个身影。

为首之人双持铜镲,向谷底疾奔,激起阵阵烟尘。

“涧演麻撒,哈武!(沟里有人,小心留意)”

郑镖师高声示警。

镖师们纷纷攥紧兵刃,警惕地盯着这股白天劫路的匪盗。

黄家车驾旁立着的蓝袍妇人平静地望向贼首,并未拔剑。

都是刀尖舔血的行当,沿途各山头伏威镖局早打点过,双方也并未玩什么自报家门的行为艺术。

来者不善,无需多言。双方人马不多时混战在一处,后方也传来喊杀声,刘构慌忙扯下轿帘,缩回轿内。

人数优势的山匪逐渐冲至黄家车驾前,一个刀疤脸举起梢棒,裹着风声抡向张重光。

张重光并未拔刀,右脚靴底蹚地前踢,前脚掌迎面截击,踢向刀疤脸小腿骨。

“咔嚓。”

刀疤脸惨嚎着,身子不受控制前扑跪地,张重光后撤一步躲开。

刀疤脸的小腿断了。

张重光左脚上步,右脚绷直,高筒靴沿划了个半弧,如弯刀斜着刮过刀疤脸喉咙,喉骨立时碎裂,刀疤脸没了生机。

张重光又向左闪身,避过砍向他脖子的一刀,左臂微弯撑在马车车沿上,右腿猛然上撩,足尖回钩,右脚跟蹬在来人的下巴上。

那贼人仰面摔倒在地,不待他哀嚎,张重光栖身近前,抬起右腿重重践踏。

贼人肋骨顿时断了两根,胸口向下塌陷,死了。

一阵嗡嗡的响声奔着蓝袍妇人而去,草帽状的铜镲一边甩着血珠,一边不断旋转飞向她的面门。

所过之处,一旦被铜镲边缘无差别刮到,便扬起一阵血雾。

蓝袍妇人拔剑上撩,旋腕斜向左斩下,灰白色剑光与铜镲相撞,铜镲被弹了回去。

另一个边缘沾满血迹的铜镲接踵而至,蓝袍妇人挽了个剑花一绞,清脆的锵锵声后,铜镲落地。

蓝袍妇人与铜镲缠斗间,张重光注意到双持铜镲的大汉,袖口绣了三枚铜灵币。

不会是魔道白令宗吧,五百多年还没偃旗息鼓。

“呵呵呵~”一声干涩、刺耳笑声忽然从上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