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泳想看看她的表情,但天已经黑了,他看不清中岛的脸。他咽了口唾沫,没再多问,只是挥挥手,带着六个人朝那个竖直的坑道走过去。估摸着已经走到附近,他打亮电筒,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深井”。
中岛此时走过来,她在地上摸索一会儿,然后起身掀开一块盖上碱蓬的木板。竖坑露了出来,望下去黑洞洞的。武大武二拿出一套绳梯,把一头用两根铁钎子楔好,把梯子放下去。皇甫泳和中岛先打头下去,两人下到坑底,只见上次早被炸开的石门里面黑洞洞的,一阵阵冷风从墓里吹来,让人不寒而栗。
中岛伸手想帮皇甫泳揿亮头灯,却被他一抬手隔开。
“别碰!”
“深井”里有点狭窄,中岛捏着鼻子埋怨道:“你们都吃的什么?嘴这么臭!”
“嘿嘿,大蒜防鬼,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哈——”皇甫泳故意朝中岛哈出一口气,中岛被熏得捏着鼻子,直用脚踢他。
此时汤晓岑也沿着绳梯爬下来,看见中岛愤愤然的动作不免一笑。
七个人小心翼翼地踏进破碎的石门,冯子伦和朱义丰纷纷打亮电筒,汤晓岑不免低呼一声,因为她看见了之前躺在地上浑身是伤死去的日本兵。那些死掉的日本兵都紧紧抱在一起,朱义丰蹲下身去仔细照着那些伤痕,然后皱着眉头站起来说:“有被刀砍死的,也有被掐死的,还有被砸死的,真奇怪。”
皇甫泳想起了小荇所说的“三个北平来的学生”在秃顶山不见的事,但他在墓室里转了一圈,除了死去的日本兵的尸体外,似乎没有其他的骸骨。
汤晓岑照着整个空旷的墓室,自言自语道:“奇怪,这根本就不是殷商墓葬的风格啊。”
武大武二从腰里头拿出一盏洋油灯点着,然后放在一个抗风的旮旯里拜了几拜,嘴里振振有词。冯子伦也走过来,煞有介事地也跪下磕了几个头。
皇甫泳想起自己去过的那个铜门里的事情,他牵着汤晓岑的袖子指着说:“上次我画给你看的字儿,就铸在那门里的一口大铜锅里。”
汤晓岑点点头,但她却不急于去铜门那边,而是盯着中岛市子。只见中岛也不说话,只是打着电筒朝中间那个黑漆漆的十来丈见方的深坑走过去。
两个人都跟着中岛走到深坑前,扶着斑驳阴冷的栏杆探头望下去。深坑深不见底,那根支撑着墓顶的大石柱仿佛从坑底下长上来似的,坑底涌上来阵阵妖风,还有莫名其妙的呜呜声,吹得人心慌意乱。
武大咋舌道:“真他妈邪门,老子下坟一辈子,也没看见过这么邪性的东西!”
武二从系在腰上的包袱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朝深坑里扔下去。那火折子晃晃悠悠飘下去,火光越变越小,最后成了一个小红点消失不见。
“我的娘哎,这底下连着地狱吗?”冯子伦说话声音都颤栗着。
汤晓岑倒是用电筒照着大石柱上方那块巨大的龟甲说:“那上头刻着字,说不定能解开这座大墓的谜团。”
冯子伦看一眼摇着头说:“这廊道离着大柱子有六七丈远,中间也无依无靠的,如何过去?再说,我们虽然不是贼,但做事也讲究个成本,不先找找看捞两件宝贝回去,怎么对得起自己?”
中岛插话道:“你们跟我过来,不就是为了钱吗,我可以出。”
冯子伦哈哈大笑:“我姓冯的就是再不济,也不指望拿日本人的钱过日子!”说罢他叫着武大武二,也不听皇甫泳招呼,径直往铜门那边走去。
皇甫泳大声嘱咐他们小心里面的髑髅后,这才回头瞄瞄那根巨大的石柱,又低头看看深坑边上的栏杆,对汤晓岑说:“如果必须要去看那龟甲上的刻字,可以把咱们三个的行军绑带接在一起试试。”
汤晓岑摇摇头说:“并不是非看不可,依我说,这个地方不像是一个墓室。殷商墓葬规模不会这么大,而且你发现没有,这个墓室里根本没有殉葬的人,也没有死者的棺材。”
中岛没有说话,她不声不响地从腰间拿出一个斜挎的望远镜递给汤晓岑,然后把手电筒的光柱照向龟甲。皇甫泳也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也把自己的电筒照了过去。
汤晓岑拿起望远镜,对着柱子上的龟甲看了半天才放下来。
“写的什么?”
“看不太清,只看到几个字。”
“什么字?”
“帝咎亚辛……其作祸……帝若王且庚,伐上甲之宫……收般甲,讯辛上甲渊……看不清了。”
中岛忽然用日语自言自语了几句什么。汤晓岑在一旁沉吟道:“这的确不像是一处墓葬,上甲之宫,莫非是祭祀上甲微的处所?”
“上甲微?般甲?殷人在甲骨文中把盘庚写作般庚,莫非真跟盘文甲有关?”中岛忽然冒出来一句。
“盘文甲?……”朱义丰也禁不住念叨一句。
“盘文甲”对于皇甫泳来说是个敏感词汇,他心中一怔,心想,怎么中岛也知道盘文甲。
汤晓岑却摇头道:“盘文甲盘文甲,意思就是盘庚留下的甲骨,他只是借用了上甲微的治水之术,跟上甲微有直接关系。”
“汤小姐,你刚才认出来的那些字,是什么意思?”朱义丰忽然问。
“甲骨文文法简略,况且咱们看到的文字只是部分,我只能猜个大意,大概是一个叫亚辛的人作乱,天帝震怒,商王祖庚得到天助,在上甲微的宫殿讨伐亚辛,收回了盘甲,把亚辛绑起来,扔到上甲微的深渊里去了。”
“深渊?莫非就是指的这里?”皇甫泳指着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道。
中岛默不作声地卸下背包,拿出一支枪装上照明弹,朝深坑里面放了一枪。刹那间整个墓室一片光明,皇甫泳看到除了自己原来进去的那个铜门外,隔着深渊的对面也有一座铜门,低头看这深渊,只见下面都是嶙峋的石壁,照明弹朝下面边坠边发出耀眼的光芒,皇甫泳看到周围的洞壁上居然伸出来一块石板,石板上是厚厚的一层白骨,中间那根石柱宛如长在坑底一样,一直延展到他们对面。照明弹落到石板上吱吱作响地滚动着,然后又从石板上滚下去继续坠落着,然后在某一个地方光亮倏地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