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这天,陈泽生的爷爷一大早就抱回来一叠红纸。
自从他退休回到村里以后,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不知道从哪儿要来了根毛笔,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在阳台上沾了水写字,越写越有心得,又在村里的小卖铺买了宣纸和墨水开始练字。
这几年渐渐写出点门道来,大门上的春联都开始自己写了。
村里的人本来也不会像市里人一样,在小卖铺买春联,往年都是找村里的老教师写,老教师常年写钢笔字,虽然毛笔用得不怎么顺溜,但好歹能看。
这两年村里的人突然发现,好像陈泽生的爷爷写得更顺眼一些,就陆续有些人上门来求一幅春联。
陈泽生的爷爷书法得到了认可,非常开心,每年都自备红纸,写好了春联送给大家。
房子南边的邻居陈国栋近水楼台,吃了早饭七点多钟就早早地过来排队,陈泽生的爷爷看着他笑着问道:“今年写什么?”
“嗨,我这脑瓜子里认识的字连一箩筐都没有,五爷,你写什么我要什么,喜庆一点就行。”
陈泽生的爷爷想了想,大笔一挥:五谷丰登迎盛世,六畜兴旺报新春。
陈国栋拍了拍手:“好,这字真板正,寓意也好,五爷,等明年地里的新麦子下来,我给你送一盆过来。”
陈泽生的爷爷是城市职工,在村子里没有分地,每当有新粮食下来的时候,左邻右近都会送点过来,让他尝尝鲜,倒也乐在其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有人领到了也不着急回家,反正春联明天早上才贴,回去闲着没事,在这儿还能唠唠闲嗑,看看陈泽生的爷爷写字,带着孩子的会趁机教育一下孩子。
陈泽生住在最靠西边的屋子里,他只有一个要求,好好睡个懒觉,所以吃早饭的时候也没人叫他,昨天晚上躺在被窝里看星辰变,年轻的身体就是好,越看越精神,结果一直看到2点多才睡觉。
早上他本来打算睡到自然醒,结果院里叽叽喳喳的聊天声直接把他吵醒了,他穿好衣服去了趟茅房,回来洗了把脸,奶奶已经在一边招呼着:“大锅里边还有给你温着的油条和鸡蛋,趁热吃。”
陈泽生拿了根油条刚塞进嘴里,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国栋,你咋还在这儿看热闹呢,家里出祸事了。”
陈泽生差点把油条吐出来:自己上一世光顾着风陵渡口初相遇了,这是错过了多少精彩的戏码,用没沾油条的手抓了件外套赶紧往外边跑。
陈泽生的奶奶在后边喊着:“把鸡蛋吃了,大早上的跑什么?”
院子里陈国栋脸上的笑意已经收了回去:“大过年的瞎说八道什么,小年那天忘记吃粘糕了吧!”
村子里有习俗,从小年那天吃了粘糕开始,再跟人说话就只能说吉祥话,寓意不吉利的话都被粘糕给粘住说不出口,免得连累来年运势。
这一规矩一直会持续到初五那天,直到破了五才算是结束,想说什么说什么。
陈国栋听到这句出祸事了自然是不开心的,他在村里有几亩地,猪圈里养了十来头猪,一般祸事就是猪得了瘟病,一旦得了瘟病这些猪都不能要了,祸事这个词他一辈子都不想听。
来人也知道他的忌讳,伸手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是我说错话了,你快家里看看,你家妞妞生病了。”
陈国栋皱着眉头:“生病了让她妈妈抱着她去村里的药铺打一针啊,这点事也值得来找我?”
“不是那种病,是那种病。”来人眨了眨眼,陈国栋立刻就明白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大过年的,怎么招惹上的,我这就回去。”
本来还在这儿看写对联的人,一大半都跟着陈国栋涌入了他的家中,毕竟他们两家就是一墙之隔,那边的热闹看起来更刺激一些。
陈泽生也跟着人群凑了过去,他不知道那种病是什么病,只觉得有些新鲜。
陈国栋进了家门:“找大政哥看过了吗?别是真生病了。”
屋里的女人抱着怀里啼哭不停的孩子:“从早上你一出门就开始哭,到现在了没停过。找了大政哥过来,他量了体温,也不发烧,又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问我是不是磕着碰着了,我说吃完饭都没下过炕,他又捏了捏骨头,找不着病灶啊。”
旁边陈国栋的妈接着说道:“正好小凤她妈妈在这儿玩,她说可能是那种病,我这赶紧叫人把你给叫回来了。咱们村里会看事的老姑,八月份刚没了,你打听打听附近哪个村子有会看的,请过来看一看,这孩子这么哭可不是个事。”
陈泽生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看了看陈国栋老婆怀里的孩子,大约有个两三岁的模样,哭的昏天黑地的,嗓子都有点哑了。
陈国栋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熟悉的人里边没有干这个行当的,冲着外边喊了一句:“老少爷们,谁认识看事的人?”
人群里有个人喊了一声:“我认识,隔壁村我二姨,就会看。”
“小林子,我骑着摩托带你过去,把你二姨接过来看看行吗?”
“行啊。”
陈国栋也来不及想别的,风风火火带着小林子就出了院门,陈泽生心说好家伙,这大过年的,给我现场表演走近科学是吧。
但是他上辈子也不是学医的,对于孩子为什么哭了解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看看请来的人有什么办法。
十多分钟的时间,随着一阵嗡嗡的摩托声,陈国栋已经赶了回来,摩托车后边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穿花棉袄的女人,这个女人头上扎了一个发髻,皮肤相较于村里的人算得上白净,向周围扫了一眼,迈着小碎步就进了屋:“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旁边有人认出来了,跟近旁的人介绍:“这是隔壁村的柳仙姑,看事可准了,上回我外甥家的孩子就是让她看好的。”
陈泽生瞪大了眼睛,看着柳仙姑的操作,只见她伸手就盖在了孩子的额头上,左边脸摸了一下,右边脸摸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旁边的孩子奶奶已经紧张的不行了:“柳仙姑,怎么回事?是不是招惹了什么?”
柳仙姑摆摆手:“别说话,让我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