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偶店,陈不讳
- 彼岸异常:我重开符箓道,镇人间
- 绯苡所思
- 4044字
- 2024-12-21 23:04:52
陈老头一早就出了门。
临走前吩咐许平安,趁着今天难得放晴,把衣服被子拿出去晾晒。
可惜,还没等他收拾好被褥,天又阴了。
不知是否工业污染的缘由,三十年前临峡市的天,总是比三十年后更阴沉,铅云深厚,埋葬了朝阳,壅塞晨光,让阴天更阴,秋风更寒。
周棒了无音讯,恐怕一时半会洗不脱嫌疑。
许平安想不通,周棒也是临时工,为什么陈老头看起来对他尤其上心。
难道就因为他命硬,是死不了的小强,所以要培养他作为接班人?
“等老头回来,旁击侧敲一下……”
当然,就算他直截了当地问,老头回答也会真假参半,不如套他的话,再借助一言半语进行推测。
许平安一边思忖,一边清理走廊。
从休息室扫到一楼。
兴许是白天,无论焚尸间,厕所,甚或停尸柜,都风平浪静。
好像从前这里发生的任何异常,全是他的幻觉。
打扫到神龛附近。
扫把一拐,打翻了什么东西。
他凑近一看,是个木盒,蒙了厚厚一层灰土,以至于上面纹路都模糊不清了。
里面的杂物撒了一地,多半是上个世纪的老物件。
等许平安拾好东西,蒙尘的地面上却多了一张名片。
这个年代,名片并不常见。
只有某些大厂,或者外商,才会用这东西。
许平安捡起名片,吹开尘土。
名片背后一片空白,只有正面印着几个掉色的字:新乡人偶。
下方是店主姓名——
陈不讳。
没有地址。
“奇怪,为什么火葬场的杂物里,会有这种东西?”
同样姓陈,此人莫非是陈老头亲戚?
况且要是名片,大多应该署上地址,妍声音像店那种店铺另说,人家就不是奔着挣钱去的。
但这张名片,似乎简约过头了。
火葬场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其余细节。
许平安正想拿到外面去看,不料门口响起庄北极的声音。
循声走向门口。
庄北极双手插兜,站在门槛外,撇着眼鬼鬼祟祟往里瞅。
“装小偷呢?”许平安没好气道。
看见他出来,庄北极松了口气,卸下浑身劲,“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门也没关呐,”许平安放好扫帚,拍了拍手,“进去里面聊?”
“不,不了,还是算了。”
庄北极往他身后瞅了一眼,瞬间又缩回脖子,“还是在外面说吧,我就不进去了……”
“话说,你们这昨天是不是抓了个杀人犯?”
许平安拿了两瓶水,扔一瓶给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你消息还挺灵通啊,报纸都没登出来。”
“呃,还好吧。”
庄北极又往火葬场里一觑,很快收回目光。
“你探听到什么信息了?”许平安喝了几口水,余光却一直在庄北极身上。
庄北极突然压低嗓门,凑到他耳畔。
“你知道,那个死者的身份嘛?”
“难不成是修正者?”
“还真是。”
看着庄北极一脸正色,许平安喝水的动作一顿。
“真是修正者?”
“的确是,我所饰演的身份,曾和他有过接触……准确的说,是和他演绎的“记者”,有过接触。”
“他的身份是记者?”许平安重复一遍,脑海里浮出一个想法。
庄北极接下来的话,与他想法不谋而合:“没错,曾经报道过皮革厂灭门案,隶属本市某个小报社,为了争夺头条,全程追踪皮革厂案情。”
“之所以被杀,也是因为前夜他冒着坐牢的风险,剪断警戒带,想要潜进案发现场……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许平安蹙眉道:“据我所知,凶手和死者毫无关联。”
“没错,这也是我所纳闷的。”庄北极同样一脸疑惑,“前几天,我刚和他见过面,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互通了身份,他也是个新手。”
“我还记得他的模样。”
“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长相几乎没有辨识性,厚重的锅盖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气沉沉,哪怕丢在人群里,不仔细看都认不出。”
“这种人怎么会和一个火葬场的员工扯上关系,甚至结仇?”
庄北极说着,转移目光。
“你别看我,我跟凶手没什么交集。”许平安摇了摇头,直言不讳,“说实话,这件事的凶手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你是说……”
许平安没有解释,朝身后晃了晃脑袋。
庄北极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往前挪了几步。
“现在是白天。”
“白天也阴森,无心跟我说过,梦里鬼杀人是不讲理的……”
“那倒也是。”
许平安不置可否。
“还有一件事。”庄北极像是又想起什么,一拍脑袋,“皮革厂又出事了,最近巡警都多了好几个。”
“有几个老员工疯了,闯进厂长死前待过的综合楼,砸断了天台大门的锁,差点全部摔死。”
“差点?”
“我打听过了,一共跳下去五个,三个重伤,两个昏迷不醒,可能救不回来了。”
“看起来,诅咒蔓延了。”许平安眉头锁得更紧,目光越过火葬场的围墙,投向天边灰棕色的烟柱。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庄北极喝干净水,站起身,“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许平安反问道:“你现在进得去厂房?”
“借用厂长亲戚的身份,应该不难。”庄北极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不过那地方也邪门,我一个人可不敢进去。”
“那明天下午辛苦你陪我去一趟,我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等会,还有一件事。”
许平安叫住迫不及待迈出步子的临时工,有些哭笑不得:“街头有家妍声音像店,你帮我注意点那家老板娘的动向,如果有什么异常,劳烦通知我……”
“ok。”
许平安送他到路口,故作不经意问道:“你好像很忌讳火葬场?连我们的灵车都不愿意坐。”
临时工叹了口气,道:“火葬场这种地方烧尸体,通日不见阳光,怨气冲天,里面说不定全是鬼,能不害怕吗……”
“走了,我最近就待在音像店附近,有什么动静,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了!”
许平安目送他离开,直到他身影消失,才低下头,若有所思。
为什么火葬场里的诡异会附在周棒身上,借他的手,杀一个修正者?
陈老头说他命硬,自己演绎的“老赵”多舛,本不该来这种地方捞偏门财。
但目前看来,显然诡异更钟情他,而非短命的自己。
按照老头所言,他应该不会这么凄惨,却频频被诡异上身,纠缠不休。
除非陈老头误导了他,周棒才是那个命运多舛的短命鬼。
那么陈老头为何要说那一通话?
这与周棒的遭遇又有什么干系?
沉思片刻。
突然,许平安想起黑色手机给的线索——
“注意,你与火葬场的另一位搬尸工之间,似乎存在不少秘密。”
周棒眼下的惨状,有没有可能与黑色手机所谓的“秘密”有关?
结合最初降临彼岸时,周棒说的那些话,说他“也好不到哪去”。
许平安猜测,两人之前应该狼狈为奸,一起干过什么事。
也许,“老赵”和周棒共同做过的事,很可能已经犯忌,以至于后者受到火葬场诡异的附身,甚至追杀。
“杀人”,有可能也是一种“索命”的方式。
周棒现在已经被捕。
尽管还没死,但看样子就差盖棺定论。
下一个,或许就轮到他了……
“时间越来越紧了啊。”
许平安回望一眼火葬场,恰好风起。
正对大门的神龛上,符纸被风掀开,露出一张黝黑的脸。
灵官闭眼,百鬼送葬。
以往看似正常的神像,如今怎么看,怎么阴森……
看守所里,周棒精神颓靡,耷拉着脑袋不断呻吟:“哎呀,脖子,脖子好酸啊……脖子好酸……”
张友明坐在对面,一双眼睛微眯,目光凝在周棒背后。
搬尸工的影子映在他眸上,疯狂蠕动、扭曲,仿佛一团杂乱的水草,亦或无数躁动的爬虫堆叠。
“有趣……”
他的目光越过周棒,似乎穿透了墙壁,无尽延伸。
“你究竟藏在了哪里?”
“奇怪,难道是梦的缘故,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了……”
张友明嘴唇翕动,漏出蚊呐似的喃声,掩在周棒的呻吟下,无人听闻。
火葬场。
许平安送走了庄北极,又等来了无心。
陈老头仍未回来。
四周空荡荡,只有他们的交谈声。
“我刚想过去找你,想拜托你一件事来着。”
两人坐在门槛上,一个抱着膝盖,一个靠坐铁门。
“什么事?”
“明天,和我去一趟老螺头街。”
“行。”无心点头。
就在许平安以为,两人间又要陷入沉默。
女孩忽道:“我找到一条线索,皮革厂厂长生前性情孤僻,却有一个意气相投的好友,皮革厂的建立,据说也与此人有关。”
“我问了好几个人,包括前夜那个杨姨,他们都说,厂长的确有个好友,不少老员工都知道,那人叫陈不讳。”
许平安眼睛微眯,心里掀起狂澜。
“这个陈不讳曾经营一家人偶店,接济过落魄的包正,后来,人偶店失火,陈不讳妻子惨死火中,导致他一蹶不振……”
“包正感念他的一饭之恩,建立皮革厂时,特意邀请他入股,就职厂房的管理层。”
“但陈不讳似乎还深陷丧妻之痛,拒绝了包正的邀请,远走他乡。”
“陈不讳……”
许平安心里反复念叨这个名字。
想了想,他取出火葬场里找到的名片。
“新乡人偶,陈,不,讳?”
无心轻声读出上面信息,柳眉跟着皱了起来。
“这是?”
“火葬场里翻出来的。”
“还有一件事,火葬场里那个老头,也姓陈。”许平安揉了揉眉心,“即便我觉得两者关系并不大。”
“难说。”
不料无心摇了摇头,道:“你可能不清楚,这个火葬场几经易手,陈老头是近几个月过来的,这地方改造成火葬场,也不足半年。”
这半年里,皮革厂暴富,张天猝死,厂长全家被剥皮灭门……
许平安心下凛然。
“算了,先不要纠结这件事,明天你还是先和我去一趟老螺头街。”许平安长出一口气。
“跟杨老头有关?”
“差不多……”
许平安简述一遍从张云燕处得到的线索。
无心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张天因包正而死,并且死因很可能是诡异所为?”
“不错,我估计杨老头嘴里的木牌也是他自己亲手雕的。”
“这样说来,张天的情况和老头很像。”
“怎么说?”许平安一挑眉。
“我也是昨天才问出来,杨老头死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梦游,怕黑……几乎和你口中的张天一模一样。”
无心详实道:“据杨老头的亲戚所言,杨老头是早年雕神刻鬼,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至于树姥爷都罩不住他,叫那些小鬼抓走了魂魄,人的三魂七魄缺一不可,一旦缺失魂魄,就会像杨老头那样,疯疯癫癫,怕黑。”
“因为鬼见不得光,只敢待在黑暗里,向他索命。”
“鬼见不得光?”
许平安咀嚼着这几个字。
心里许多线索,慢慢串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明天去一趟老螺头街吧,特别是杨老头家。”
“好。”
无心点点头,不再逗留。
许平安坐在门槛,一直等到陈老头回来。
陈老头是下午回来的。
回来时脸色阴翳,拿着几份报纸,也没有跟许平安打招呼,径直走回房间,“砰”一声关上门。
不一会儿。
他屋里飘出一两声唱片机的腔调,唱的是《钗头凤》中的词:
与你一见钟情甚。
一点根芽种得深。
富贵穷通何足论,山盟海誓也是虚文。
姻缘本是爹娘订,不想高堂变了心。
你不比休妻汉黄允,奴不是那覆水难收的下贱人。但愿苍天知我意,何必再向别人云……
腔调飘散,如烟似雾,缓缓遮黑了天幕。
许平安拽亮门灯。
火葬场深处,一缕阴风吹拂。
他似有所感地回头,背后却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