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卸甲卸甲

及至傍晚时分,上庸城中这段短暂却惊心动魄的风云变动,自然也吸引了驻守在城外的李严和孟达的注意。他们二人听闻城中变故后,一时都有些怔愣。

李严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后,郑重对孟达说:

“子度,你也看到了,刘封此番行事,手段之凌厉,谋划之精深,有如雷霆万钧,足以震骇人心。如今主公帐下荆州一派势力如日中天,风头正盛。而我们这些东州人,若想往后能更好地站稳脚跟,还得有自知之明呐。”

“我知道子度你向来侍才自傲,但切不可妄自尊大,去盲目挑衅刘封这样的人物,一旦触怒于他,后果不堪设想。”李严微微顿首,眼中满是忧虑,接着道:

“我思量着,你不如早早回到房陵,把房陵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房陵地势险要,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届时你立身在外,我周旋于内,咱们互引为援,不愁在主公帐下没有一席之地,子度,你以为呢?”

孟达沉思片刻,长叹一声,只能无奈地点头同意。

片刻后,李严和孟达两人就来到上庸府衙,向刘封辞行。

李严上前一步,恭敬地抱拳道:“公子,我此次奉命前来协助公子攻取上庸,幸不辱命。如今上庸已降,任务也算圆满完成,是时候回汉中向主公复命了。”

孟达紧跟其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道:“公子我也是,原本带兵过来,也是为了援助公子。如今任务既已完成,我也打算返回房陵驻扎。那房陵乃军事要地,曹军虎视眈眈,我需回去镇守,以防曹军进犯。”

“不过此次攻取房陵,我等将士也确实拼尽全力,伤亡惨重,还望公子在捷报中替我等多多美言几句。”孟达临了补充道。

刘封微微点头,脸上神色不辨喜怒,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圈,缓缓开口:“二位将军一路辛苦,此番功绩,封自然会如实向主公禀报的。

李严和孟达又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去。待两人背影消失在府衙外,刘封脸上的笑容才渐渐褪去,他暗自思忖,之前申氏兄弟被自己控制住了,眼下李严和孟达又离开了,这就意味着自己在上庸西城两地再也无人掣肘了,那自己就可以一展宏图了。

夜色下,刘封与申耽同榻而坐。

烛光摇曳,映照着申耽那张满是愤懑的脸,他对自己被胁迫,兄弟以及宗族被送往成都一事,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

刘封见状,缓缓举起酒杯,语气诚恳地说道:“申将军,我深知你心中有怨,事起仓促之间,换做是我,也会难免气愤的。”

“也请将军体谅我的苦心,我自幼收养于左将军膝下,从小便立下了辅佐主公匡扶汉室的宏愿,为此我必须真正掌控上庸、西城。而这两地,长久以来承蒙申家多年的经营,要想治理好,我实在离不开将军你的力量啊。”

申耽冷哼一声,低下头去:“公子,你说得好听,可我弟弟申仪不过是行事张扬了些,你却如此大动干戈,将我申家置于何地?”

刘封轻叹一口气,神色真挚:“申将军,申仪行事肆意妄为,公然违抗军令,若我不严加惩处,如何服众?军中无戏言,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将军能体谅我的苦衷,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说罢,刘封站起身来,对着申耽郑重地行了一礼,而后继续道:“在此,我向将军立誓,一定会保证申氏一族的周全。待主公的任命一下达,我即刻送将军去郧关赴任,此地与曹操的南乡郡接壤,我若是食言,将军尽可自行投魏,我绝不追究。”

申耽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刘封,眼中满是审视与怀疑。许久,他缓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好气地说:“眼下我受制于你,听凭公子发落即可。”

听到申耽没有那么抵触,刘封趁热打铁向申耽表示:

“申将军,眼下我军北伐在即,以图攻伐曹操,复兴汉室!因此我想混编申家部曲士卒。请将军传令于亲信故旧,主动配合于我,以后共同操练,增强实力。待时机成熟,便挥师北上,与曹操决一死战!”

申耽听闻,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紧握着酒杯,挣扎片刻后,苦笑着摇头,“哼,如今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能如何?悉听尊便罢了。”那语气中满是无奈与不甘,又透着几分无力的妥协。

刘封见申耽应允,心中虽有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对整军计划推进的期待。他拍了拍申耽的肩膀,和声说道:“申将军深明大义,此番整军是为了提升我军战力,抵御曹军,亦是为了守护这上庸、西城百姓,待日后大业有成,申氏之功,封必铭记于心。”

第二天,在上庸城中的军营校场上,刘封与申耽一起召集原先的上庸五千降兵开始混编。这五千人良莠不齐,有很多老弱病残,是当初申氏兄弟让很多不合格者滥竽充数,将精壮的年轻士兵调换出去,用以隐藏实力的。

刘封站在高台上,目光冷峻地扫视着台下参差不齐的队伍,眉头微微皱起。他转头看向申耽,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沉声道:“申将军,想不到上庸之军如此羸弱啊。”

申耽的脸色有些难看,低下头,避开刘封的目光,没有接话。

刘封不再多言,转身面向士兵,高声喊道:“众将士听令!为保境安民,守护上庸,更为扫灭曹贼,复兴汉室,今日我等在此,便要混编操练,整军备武!”

刘封的话并没有引发场下的积极响应,倒是让申氏部曲们议论纷纷。

有士兵私下抱怨:“这刘封一来,便要打散我们,往后还不知会怎样。”

也有人神色忐忑,“上头的命令,我们哪敢违抗,只希望别被这外乡人欺负了去。”

几个申耽申仪的部曲旧将,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拨开人群,硬是挤到了高台下,他们仰头望着站在台上的申耽。

其中一人满脸涨红,大声质问道:“将军,咱们就这样听他们的么?任由他们这般摆弄我们,打散我们的部曲么?”

这声音不大,却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引得周围不少申氏旧部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大家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就等着申耽的回应。

申耽听到这话,身形猛地一僵,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周围,看到那些充满期待又带着不甘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刹那间,往昔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浮现:曾经,申氏兄弟在这上庸,足以称霸一方,号令一出,部曲们无不遵从;而如今,却落得这般任人摆布的境地。

申耽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就在刚刚刘封宣布整军计划的时候,他的心中就燃起了一股怒火,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在校场振臂一呼,集结起自己的旧部,与刘封拼个鱼死网破。

可当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他的眼前就浮现出正在去往成都作为人质的家人。他深知,一旦自己反抗,以刘封背后刘备的势力,自己的家人必定会遭殃。

想到这里,申耽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他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回道:“你说呢?”说完,他别过头去,不愿再看那些旧将失望的眼神。

“卸甲卸甲”,刘封的耳旁似乎想起了这四个字,让他扫视台下的眼神都变得寒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