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从供桌旁离开后，我们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上二楼。楼梯的木板因为年久失修，每踩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断裂一般。

「这里真的还适合住人吗？」鈺彤捏着鼻子，低声抱怨，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们家应该很久没住了吧，」我低声说，努力让脚步尽量轻一点，「就算有人住，也不会住二楼这种地方吧？」

二楼的光线更暗，窗帘紧闭，空气中混杂着一股霉味和若有若无的香火残留的味道。我们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游移。

「这边好像是卧室。」鈺彤指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门后，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卧室，装饰简洁，粉色的墙纸因为潮湿而脱落了一部分，露出底下发霉的墙面。

「这是……林佳的房间？」鈺彤小声问。

我点点头，看向房间中央的一张单人床。床上的床单已经泛黄，显然是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但床头的摆设却有几分温馨，旧款的闹钟和一个毛绒玩偶静静地放在一旁，似乎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生活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被压在玻璃板下的照片。

鈺彤走到床头，拿起那张照片，低声说道：「她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林佳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笑容腼腆而阳光。背景是一间明亮的房间，窗帘微微扬起，透着阳光。

然而，细看之下，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嘴角似乎提得过高，眼神不知是因为拍摄角度还是其他原因，透着一丝不自然的呆滞。

「她以前应该很开心吧。」鈺彤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感慨，但语气里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确实很开心……吗？」我低声说，盯着照片看得越久，越觉得有些发毛。

林佳的笑容看似天真无邪，但仔细观察，背景的窗帘下方，似乎能看到一双模糊的手影，像是有人正站在窗外看着她。

「你看背景……」我轻声提醒。

鈺彤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脸色微微发白：「窗帘下面……那是什么？」

她的话让我背后不禁发凉。照片里那双手影虽然模糊，但与窗帘的光影格格不入，仿佛刻意存在在那里，提醒着我们——这照片背后可能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童年回忆。

在将照片放回床头后，鈺彤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书桌虽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还维持着林佳离开时的模样。

「这里有几本日记。」鈺彤走过去，手指轻轻拂过封面，拿起最上面的一本。

日记的封面已经泛黄，边缘卷曲，上面用稚嫩的字迹写着「林佳的秘密」几个字。她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用彩笔写的几句话：

「今天妈妈带我去庙里，那里好多人！大家都在拜一个好大的神像，可是我觉得那个神像一直在看我。」

字迹天真，但语气中带着几分恐惧和不安。

「她小时候就被带去庙里？」我皱眉问道，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鈺彤继续往后翻，发现日记里开始记录一些更诡异的细节：

「妈妈说我是选中的小孩，要听神明的话。今天他们让我跪在地上很久，还给我吃了很苦很苦的东西，说是『圣物』。」

「圣物？」鈺彤念出来，语气里充满疑惑，「她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文字中透着稚气，却隐约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小时候就被带进这种地方……」鈺彤皱着眉，低声说道。

我点点头，目光扫向她继续翻动的书页。

翻到后几页，林佳的语气变得更为混乱，甚至夹杂着恐惧。

「今天晚上，他们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没有灯，只有地上有好多红色的圈圈，像是用血画的。妈妈让我闭上眼睛，说不要乱看。」

「可是我还是偷偷看了一眼……有个人站在我旁边，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妈妈一直让我听话，可是我真的不想待在那里。」

「后来他们开始念那些奇怪的话，又将我衣服脱掉，有人过来抱住我，我很冷很疼，很想回家……但妈妈一直对我说，‘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这分明是……」鈺彤的声音开始颤抖，「他们把她卷进了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没有回答，目光紧紧盯着那些字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林佳的日记并没有明确写出发生了什么，但字里行间的隐晦让人感到压抑和不适。

日记的最后几页内容变得更加凌乱，文字断断续续，像是林佳在极度恐慌中写下的。

「我不想再去那个房间了……我怕那个神像，它的眼睛每次都看着我，像是在笑。」

「妈妈说，这是为了我们家好……可是为什么总是我？」

「他们又让我跪在神像前，爸爸站在后面拉着我的手，我想跑，可是他们都围着我……」

「如果我不听话，他们会让我下地狱。我真的不想跪在那个地方了……」

「她根本没有选择。」鈺彤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愤怒和悲伤，「她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止是仪式。」我咬着牙说道，目光停留在日记的最后一页边缘。那部分纸张似乎被刻意撕掉了，像是有人想抹去最重要的内容。

就在我们还在消化日记的内容时，房间里突然传来轻微的「滴答」声，像是液体滴落的声音。空气变得更加冰冷，墙角的阴影似乎在移动。

鈺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这里不对劲……」

我举起手电筒照向声音的方向，发现墙面上缓缓渗出了一条暗红色的液体，像是鲜血一般，顺着墙壁流到了地上。

「走吧。」我拉着鈺彤，语气里透着不安，「别再待下去了，这地方……真的有问题。」

我们站在楼梯口，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变得更加清晰，但无论光柱如何扫射，那声音的来源始终隐藏在黑暗中。

「走！」鈺彤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急匆匆地迈下第一步，但就在脚刚踩上楼梯时，整栋房子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号角在远处吹响，墙壁开始轻微震动，木板也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不对劲……」我低声说道，想往后退，却发现脚像是被黏在了楼梯上，怎么也挪不开。

「怎么回事？」鈺彤惊慌失措地看向我。

就在此时，我的视野突然扭曲了一下，周围的光线快速黯淡下来，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下一秒，我竟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空旷房间里。

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供桌赫然出现在眼前。供桌上点着几根暗红色的蜡烛，烛火微微摇曳，发出一股刺鼻的焦臭味。供桌后方立着一尊高大的神像，但神像的面部被红布遮住，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正盯着我。

我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撞到了一面冰冷的墙。抬头一看，那并不是普通的墙，而是一整面镜子。

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很正常，但背后却多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谁在那里？」我声音颤抖，猛地回头。

背后空无一物，但镜子里的那个身影却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裙，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侧，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林佳……？」我试探着喊道。

女孩没有回应，却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淤青和伤痕的脸。她的嘴巴开始一张一合，发出断断续续的低语：

「别……看……我……」

话音未落，镜中的她突然向前一扑，整张脸撞在了镜面上。随着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我感觉无数冰冷的碎片刺进了皮肤。

「醒醒！」耳边传来鈺彤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楼梯口。

「你刚刚怎么了？」鈺彤用力摇晃着我，声音里透着急切，「你一直站在那里不动，还在喃喃自语……」

「我刚才好像看到……林佳。」我喘着气说道，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拉着往楼下跑。

然而，我们没跑几步，脚下的楼梯突然变得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某种沼泽中。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头顶的天花板逐渐低垂，仿佛要把我们压扁。

「不对劲……怎么还没到底？」鈺彤的声音颤抖起来，脚步也开始凌乱。

就在这时，楼梯两侧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双双漆黑的手臂，手指纤长而扭曲，伴随着黏腻的声音，从墙壁里缓缓伸出。

「快走！」我喊道，拉着鈺彤想冲向楼下。

但那些手臂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一只接一只地抓住我们的衣角和肩膀。我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墙壁，发现那些手臂的尽头并没有身体，像是从黑暗中凭空生长出来的。

我们终于甩开那些手臂，拼命往楼下跑。但每当我们以为快到底时，脚下的楼梯却像是无限延伸，怎么也看不到一楼的影子。

耳边传来低低的呢喃声，像是有人在说话，又像是风在耳边盘旋：

「跑不了的……」

「她就在后面……」

「回头看看……」

鈺彤突然停住脚步，喘着气问：「是不是有人在跟我们说话？」

「别停！」我回头一看，却发现她的表情僵住了，目光死死盯着我的身后。

「怎……怎么了？」我结结巴巴地问，但不敢回头。

「后面……有东西……」鈺彤声音颤抖，几乎要哭出来。

我感觉背后有股冷风吹来，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就在我犹豫是否要回头时，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猛地转过头，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那是一张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庞，五官模糊，眼睛漆黑，嘴巴裂开到耳根，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你，跑不掉。」

那笑声刺得我耳朵发麻，伴随着楼梯突然一震，我们俩同时失去平衡，滚落到了一楼的地面。

我们摔倒在一楼地板上，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我的呼吸声和鈺彤微弱的低喘。

「你没事吧？」我扶起鈺彤，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还好，」她抬头看着四周，声音发抖，「但我们……真的下到一楼了吗？」

我环顾四周，一楼的布局似乎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昏黄的光线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墙壁上挂满了泛黄的符咒，每一张符咒都画着复杂的图案，像是某种诅咒的痕迹。

「这不是……刚才的地方。」我低声说道，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四周的空气愈发冰冷，地板上散落着些许灰尘和纸屑，其中一张纸上写着模糊的字迹：

「奉献之夜，五灵归位。」

鈺彤捡起那张纸，声音颤抖着念了出来：「五灵归位……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的话刚落，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更加压抑。挂在墙上的符咒开始无风自摆，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推动它们。

「我们得离开。」我低声说，拉着鈺彤朝门口走去。

但当我们接近门口时，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了。紧接着，墙壁上的符咒齐刷刷地掉落在地上，露出后面隐隐刻着的字——

「吾主在此，汝不可逃。」

「……这到底是什么？」鈺彤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抓着她的手，试图推开那扇门，但门像被钉死了一样，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就在我们手足无措时，房间的角落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赤脚踩在地板上，声音缓慢而沉重。

「谁在那？」我举起手电筒，光柱扫过角落，却什么都没看到。

但脚步声并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近，伴随着一阵低低的呢喃声：

「别跑……留下来……一起……」

鈺彤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那里……有东西。」

我转过头，终于看到在光柱的尽头，一个白色的影子正缓缓靠近。那影子披头散发，衣裙破碎，手臂垂在身体两侧，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排尖锐的牙齿。

「林佳……？」我脱口而出。

那影子停下脚步，僵硬地转了转头。她的眼睛漆黑空洞，嘴角裂开的弧度更加诡异。

「妳……不该来这里。」她声音低沉，带着嘶哑的回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地板开始开裂，裂缝中涌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像是某种腐烂的液体从地底渗出。

「跑！」我大喊一声，拉着鈺彤想往另一侧的窗户冲去。

但那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她僵硬的手指伸向我的脖子，冰冷得像铁一样。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脚并用地挣扎，另一只手拼命拉着鈺彤。

「别看她的眼睛！」鈺彤尖叫道，试图拉我向后撤。

「你们……谁也逃不掉。」影子低声说道，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笑，震得我耳膜生疼。

就在影子的手即将抓住我时，我猛地用尽全力向后一撞，闭上眼睛拉着鈺彤拼命向窗边退去。身体似乎撞上了某种障碍，耳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

「跑！」我大喊一声，拉着鈺彤一同摔向地面。

等我睁开眼睛时，发现我们倒在了一楼的地板上，窗户和玻璃依旧完好无损。四周恢复了死寂，墙上的符咒安静地贴着，地面上没有任何裂缝，也没有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液体。

「刚刚……怎么回事？」鈺彤的声音在发抖，她靠着墙喘着气，满脸的惊恐与困惑。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心跳剧烈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刚才那个白色的影子、腐烂的气味、刺耳的笑声……一切都真实得让我浑身发冷。

但眼前的场景却没有丝毫异样。

「刚才……我们跑出来了，不是吗？」我下意识地问，但声音发颤。

鈺彤看着我，皱起眉头，摇了摇头：「没有。我们……从没离开过这里。」

「不可能！」我低头看向手臂，刚才玻璃划破的伤口并不存在，皮肤完好无损，只有几处因为过度用力而产生的红痕。

她站起身，走到窗户边轻轻摸了摸玻璃：「这里一点都没动过……你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一个白色的影子，她……」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回想起刚才的一切，越发觉得自己的记忆像是被扭曲了，「不，不对……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就在我们还在试图平复心情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那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但却直击耳膜，让人寒毛直竖。

「你听到了吗？」鈺彤抬头，目光四下寻找。

「别乱动。」我低声说，拉住她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房间的另一角。

那声音渐渐消失，四周再度恢复死寂，但空气里的压抑感却更浓了。

「刚才不是幻觉。」鈺彤低声说道，咬着牙盯着地面，「这地方……真的有东西。」

「离开这里。」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再也不想多待一秒钟。

我们走出房间，推开那扇似乎从未被锁上的门，逃出那幢充满诡异气氛的房子。站在巷子外，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手心里满是冷冰冰的汗水。

鈺彤站在一旁，目光依然复杂：「如果刚才是幻觉……那么为什么我们会同时看到相似的东西？」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脑海里闪过那白色影子空洞的眼神和裂开的嘴角。

「走吧，」她打破沉默，「或许那些日记里还能告诉我们更多，但现在……我们需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