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王朝,东平府。
北风烈,卷起地上层层枯叶。
王晁在鸦叫声中缓缓前行,衣衫褴褛,草鞋上带着斑斑血痕。
一路的荆棘,早已把双脚磨得血肉模糊。
他的脸上只能看出突出的颧骨,貌若狰狞,头发成绺,跟野人没什么区别。
“活路,在哪里……”
王晁张了张嘴,他的嗓子早就嘶哑,可眼神却不麻木。
唯一支撑着没倒下,只有活着的念头。
死亡,对于王晁而言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自从穿越到这个灾民身上,他对生命更加的珍视——
从一个破庙醒来,便发现原身是饿死的,原本一起逃荒的流民已经离去几天了,就剩下几具尸体丢弃在庙里。
而旁边的尸体上还有老鼠在啃食。
王晁饿极了。
他像发疯似的吃了几只老鼠,才有力气离开那座破庙。
“真是地狱开局啊!”
王晁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走到了已经走到天黑。
头顶上的圆月正洒下月光,荒野上的一片林子里,更显的恐怖。
草丛里只听得东西啃食的声音。
时而还像是噎住,剧烈咳嗽不停。
王晁拄着一截树枝,从大树后缓缓探头看去。
他的眼睛陡然瞪大,毛发竖立,微微的颤抖。
地上躺着一个人,他的胳膊像是被人用石头砸烂一样,都成了浆糊。
胸口似乎还在微微起伏,竟还未完全断气。
血迹未干,地上的景象触目惊心。
而不远处蹲着一个人,背影佝偻,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那人捧着一只手臂,吃的正香!
王晁一下没忍住,腹中一阵翻涌。
就算已经饿到难以支撑,可是把同类生生吃下去……
连禽兽都做不出如此的事情。
“谁?”
听到动静,那人猛地回头。
满脸的血污,只剩下眼珠子还算白净,就这么直直的向大树的方向看来。
双眼对视,王晁和那人同时吓了一跳。
双方竟都有拔腿就跑的动作,可不知为何停下来。
仅仅过去片刻,那人就明白树后的不是猛兽,而是一个流民。
他犹豫了一下,咧了咧嘴,好像是在笑。
将手里捧着的半只胳膊举起来。
“你…饿了吧,我…分你……”
动作是那样自然流畅,就像是一个猎户打到了猎物,在和别人分享。
王晁更加恶心,然后不停干呕,可嘴里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他摆手示意,然后就转身离开,缓过神来后便是狂奔。
那流民既然已经开始吃人,未必不会朝自己下手!
只可惜狂奔也只是两腿交替的幅度稍稍增加,体力早就所剩无几,在林子里乱走,跟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王晁渐渐也意识到自己根本分不清方位,于是就找个草丛趴卧。
脸上火辣辣的疼,应该是被尖刺划拉出口子。
他一直在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可并没有听见那人追过来。
即便这样也不敢睡过去,心惊胆战的握着树枝,直到天亮。
林子里依旧是静悄悄,只有鸟雀偶尔的几声鸣叫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自己并没有跑远,那人说不定还在附近周边,必须谨慎。
可走了很久也没发现昨晚那人,不知不觉又回到刚进林子那里。
地上残留着带牙印的白骨,还有一些血肉,那人早就已经离开不在这里。
王晁胃里又有些不舒服,他急忙忍着也走远,直到再也闻不到腥臭味道,心头这才好受些,在林子里向日出的方向慢吞吞行进。
出了林子,便是一条黄泥土道。
路边每隔不远就有遗弃在地上的尸体。
这些人各个瘦弱,皮包骨似的死状狰狞,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王晁不敢久留,捂住口鼻,快步经过。
尸体已经见过不少,算不得什么,可若是病死的,说不定会生出疫病。
之前也沿途经过好几个村庄,都是空无一人。
忽如其来的大灾席卷各地,庄稼都枯死在了地里。
朝廷不但没有赈灾,苛税还更甚往年。
大家活不下去,只能做流民逃灾。
忽的,王晁停下了脚步,看着地上的尸体。
这具尸体和之前看到的不同,脑袋不见了……
脖颈处仿佛被利器切割,明显死的蹊跷。
目光聚集在地上,他看到有杂乱的马蹄印。
前方不安全!
莫不是有盗匪在杀人?
王晁不假思索,立刻往路边躲去。
不久,身后有几道流民的人影出现,向前方而去。
他们根本没发现地上尸体的异常。
当他们看到远方烟尘四起,甚至加快步伐迎了上去。
饥饿了太长时间,人是不会主动思考的。
哒哒哒。
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甲士,疾驰而过,还没等这些流民看清楚马背两边挂着的脑袋,就被一刀削首!
脖颈喷出热血,人便栽倒在地。
而那些甲士则笑嘻嘻的下马把散落的人头捡起来,系在马上。
不出片刻,这几个流民就跟之前马背挂着的脑袋一样,面容扭曲的并排摇晃着。
随着甲士扬起的马鞭落下,战马疾驰而去。
土路上恢复了寂静,飞尘逐渐散去。
直到这时,路旁的树后才露出王晁颤栗哆嗦的身子。
若不是躲避的及时,恐怕他的下场也不外如此了。
“那些不是匪盗,是官兵……”
也不知道这些官兵为什么沿路猎杀流民。
王晁小心翼翼的沿着路边而行。
他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听到有马蹄声就马上伏下身子,装作那些倒在路边的死尸。
如此这般,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见到远处大路尽头有城墙。
终于看到生路了!
城门之下拥堵着很多灾民,起码几百口人正排队准备入城。
城门口有小吏,在为每个入城的灾民登记造册。
队伍中时不时就有人倒在地上,然后被甲士指挥相近的流民拖走,也不顾死活就丢弃在路边。
王晁在一边仔细的瞧了半天,确定没有危险,才终于鼓起勇气走向人群。
他还不知道路上的那些官兵为何杀人,会不会也把自己抓出去打杀。
可是如果不进城,在城外的荒野早晚是个死。
排在队伍最末,王晁手脚冒汗。
哒哒哒!
一阵熟悉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顿时,王晁心头一紧。
一队甲士骑马而归,伴着悚然的大笑。
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在他们的马侧晃动撞击着,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弟兄们,今天我们剿匪有功,又有赏钱可领了……”
“哈哈哈,咱们今晚满春楼不醉不归!”
“咦?那小贼有点眼熟,我怎么觉着像在路边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