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家风骨

两日后，阳光明媚，天朗气清。

一队车马自南方而来，碾着晨光，停在了青州东城门底下。

车队共有三辆马车，各由两匹健硕的青马拉着，车厢的窗口和门帘上绣着林家的族徽。

林洵掀开车帘，看着这座十年未见的古老城关，不由得心生感慨：“青州城，阔别十年，别来无恙啊。”

见队首的马车停了，林雄一把拦住正要起身的管家，撩开车帘下了车架，小跑到了最前面的林洵车前。

“三弟，怎么？出什么事了？怎的忽然停在这里？”

林雄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到林洵不快。

对于面前这位三弟，他心里的情绪很复杂。

当年林洵被大哥夺去家主之位，他虽和儿子一同反对，但碍于林国栋的武者身份，始终没提供什么实际助力。

导致后来林洵流放青牛小镇，养了十年的马。

在这期间，克扣酬劳，随意惩罚的事情，他也在大哥林枭的授意下做了不少。

虽说是受制于武者的淫威，可还是多少有些亏心。

可现在，这林洵自己成了武者，还杀了林国栋，成了林家未来唯一的倚仗。

这让他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尴尬。

过分讨好林洵，显得他一副见风使舵的小人嘴脸。可若是公事公办，不和林洵亲近，却又怕后者回到家族搞起清算，那他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没什么，只是稍微有些感慨而已。”

出乎意料，林洵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刚才的那一丝感慨已经随风消散，只是淡淡道：“回家吧，二哥。”

说罢，便转身回了厢内，留下林雄一个人在车旁。

“好...好。”

林雄摇了摇头，有些莫名奇妙地转身回去。

可是没走几步后他却忽然停住。

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林洵的车架，隔着厚厚的车帘，回味起林洵刚才的称呼。

“二...二哥，是二哥吗？”

花白的胡子和眉毛微微颤动，林雄感觉自己的嘴角似乎情不自禁地往上勾了勾。

半晌后，他才轻抚一把自己的山羊须子，迈着沉稳的步子回了自己的车驾。

“走！回家！”

......

青州城很大，不是一般的大。

大武皇朝内辖一百二十五州，青州地处最东南的一角，是面积最大的一个州。

青州武道虽不昌盛，物产却还算丰富，商业很是繁荣。

因此青州城作为青州的州府，城池的建设也是极为宽阔恢弘，成片的民居错落有致，集市上也是热闹非凡。

楼阁林立，鳞次栉比，整个城池分为东西两区，坊市二百余座，人口近一百万。

而林家虽不在青州十大家族之列，可经过林洵前半生的苦心经营，在这青州城几乎拿下了半成的坊市，也算得上是一支大族了。

此刻，林家宗祠，各家族老和集市的主管齐聚，座次分出左右两列，中间空着族长的首席。

所有人毕恭毕敬，表情严肃，像是在等待着一位重要之人到来。

林洵坐在左列首位，一脸惬意地看着祠堂正中被五花大绑跪在原地的林枭，感觉十分解气。

那天街头一战后，他只顾着赶紧救治李珍的伤势，也没空去管林枭这老小子。

结果今日一看，不知是被哪位懂事的抓住绑了，带了过来。

看来林枭这厮平日里也是得罪了不少人，仗着有个武者儿子，嚣张过了头。

真是风水轮流转，东西三十年呐。

当日这林枭做下的那些缺德事，如今估计是要一点不剩地还到他自己头上了。

“该！”

饶是他两世为人，对这种恶有恶报的戏码也一样是喜闻乐见，更何况他自己先前也是受了他不少气，眼下可真是报应不爽。

嘎吱——

宗祠前院的大门被下人推开，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坐在轮椅上，被人缓缓推了进来。

见到来人，所有林氏族人纷纷起身，就连林洵也站了起来，朝着门前那位躬身行礼。

只因来者乃是林家现存最年长的一位族老，是林洵的祖父辈，有着八十二岁高龄的老祖宗——林苍。

大武皇朝中，除了武者的寿命较长一些，一般人的寿命也就在七十岁左右，林洵的父亲去世的早些，才活了六十一岁。

而这位林苍老祖，不光长寿，在林家还拥有着极高的威望。

据说当年林家落魄时，一度面临亡族灭种的绝境，还是这位老祖在关键之时力挽狂澜，让林家免于覆灭。

虽然还是难逃落魄的命运，可还是成功的保留下大部分族人，这才给了后来林洵中兴家族的可能。

而只在这林苍老祖进门的一瞬间，林家大部分长辈的眼神都微微起了些变化。

有的甚至直接看向林洵，面色中多了几分善意和赞许。

只见林苍老祖抬起枯如败叶的眼皮，一眼扫过祠堂，视线便稳稳地停在了林洵身上。

“小林洵...好久不见咯。”

语气虚弱迟缓，却带着一丝韧性和亲昵。

林洵老脸一红，带着些许无奈的笑。

就凭他林洵这把年纪，族里孙子辈的后生都有不少了，如今还能称他一句“小林洵”的，也只有这位老祖宗了。

感怀片刻后，林洵随即缓步走到林苍老祖身边，抚着那双枯瘦的手，道：

“回祖爷爷，十年不见啦。”

“当年给您做的这椅子，用着还合适吗？不然等我过几日回来，再给您修缮修缮。”

林苍老祖闻言，把干瘪的嘴唇咧了咧，拍着林洵的手说道：“不用...不用，你这做工精巧，暂且合用着呢。”

然后指了指祠堂：“小林洵...推我过去吧，说点正事。”

落座首席，林苍老祖示意众族人坐下，这才缓缓开口：

“林家来青州...算来也有七十多年了，这些年...林岳这一支出了不少力，族里大权传了三代...都在他家手里。”

“你们谁有话说？”

林岳乃是林洵父亲，育有林枭、林雄、林洵三个儿子。在林家最难过的那些年里担任族长之职，后传与林洵，这才迎来复兴。

林苍老祖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满堂肃静，无人异议。

“好。”林苍老祖抬起枯手，指了指被绑在地上的林枭，“后来...他家出了武者，武者之能，实乃我林氏一族...中兴之关键，易位于他，你们...可有话讲？”

满堂族老闻言面面相觑。

当年林枭夺取林洵家主之位，除了林雄父子说了几句话，全族上下几乎无人反对。

实是武者地位太过尊崇，以至于那林国栋一从中州回来，便得到了整个林家举族支持。

老祖所言全在点上，祠堂内依旧是寂静无声。

“所以，现在林洵以武者之名重新回到青州城，便理所应当...让他重归家主之位，对吗？”

林苍老祖的语气开始略带严肃，一股无形的威严渐渐弥漫在林氏宗祠之中。

“对，没错，是该林洵再当家主。”

“物归原主也是好事，这家主就得是林洵的。”

“老祖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一时之间，祠堂中众人纷纷附和，大堂之上呈现出一派家族和乐的轻快氛围。

“忘本！”

林苍一声暴呵，满腔火气带得那几乎垂死的僵躯颤抖起来，老狮王一般的怒斥，惊得全场族人汗毛直立，冷汗直流。

“我林家选择家主，向来以重德行看贡献！何时以武道作为考量了？”

“那些不一心为了家族利益着想，只顾一己私利的人，即使再强又能如何？武者又怎样？这都不是你们奴颜屈膝，趋炎附势的借口！”

“咳...咳咳咳咳...”

激烈的情绪引得林苍连番咳嗽，本就时日无多的身体一下子又向鬼门关迈了一大步。

“老祖！”

“老祖息怒，注意身体啊。”

......

族人见状，纷纷劝慰起来，不少人回忆起自己往日作为，已经是面红耳赤，羞愤不已。

可林苍老祖却摆了摆手，阻止了准备上前扶他的林洵。

半晌后，他艰难地直起身来，用那双浑浊中带着明锐而坚定的老眼，看着满屋子的林氏族人道：

“你们都给我记着，我林家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心系家族，荣辱与共！”

“我林家的人，无论面对何人都要坚守正义，不卑不亢！”

“我林家的人，一定一定...要有自己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