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剑成之日,命散之时

夜幕沉沉,天际间,皎洁的冰轮被层层叠叠的乌云半遮半掩,清冷的光辉努力穿透云层,却只能给这广袤天地铺上一层朦胧的薄纱。鹅毛的大雪自上而下,宛如皎洁无数的冰轻盈轮的蝶儿悠悠的纷纷的飞舞天地间。

一栋背靠幽林的别苑中传出凄厉的嘶鸣,惊得正全神贯注捕捉猎物的夜枭,吓得浑身一颤,原本迅猛的扑击瞬间失控,在雪泥上慌乱地留下几枚歪歪斜斜的爪印后,惊惶失措地扑扇着翅膀,仓惶逃离这片的幽林。

“呼呼~”风箱鼓动声呼啸。

“铛~铛”沉闷的打铁声从别苑内传来,穿透雪帐,在夜空中回荡。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冲天而起,“啊————”。

“滋---”高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随着鼓风装置疯狂的鼓动,剧烈地翻腾跳跃。那火焰红得夺目,红得妖异,宛如一片燃烧的血海,映照着整个铸剑房,将屋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恐怖的血色。

高炉中红莲随着鼓风的声音不断舞动,金石交鸣的声音透彻有力,人类如同被炙烤的蛆虫般扭曲被投入熔炉时的撕心裂肺;刹那间,撕心裂肺的惨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熔炉中令人胆寒的“滋滋”声

“噗~噜”

经过烈火焚身,失去肉体的意识沉浸在处赤红融水深,与各种颜色不一的光团一起,正渐渐被融水一点一点的融化。

当林宇被丢进火炉的那一刻,他的内心瞬间被滔天的不甘填满。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眼前仿佛出现走马灯一般的人生经历,他草草回顾自己这短暂乏味的一生,心里恨极了那个欺骗他的残忍铸剑师!

好恨,好恨,恨这世道不给他机会,恨这苍天无眼,恨这世间万物,他憎恨这眼前的所有一切,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恨,这恨意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在他的胸腔中疯狂肆虐。!

他可是一个穿越者啊!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穿越者!

不是一般的穿越者,是一个满腹知识、身怀异能的穿越者!

TM的!好后悔啊,肠子都快悔青了。他他怎么就这么天真愚蠢、怎么就相信刚来异世界会遇到好人,这么巧的事情呢。

没想到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来的及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还来没来得及成就宏途伟业,还没来得及打下一个偌大的后宫……就被一个看似老实憨厚好心的铸剑师大叔骗进了铸剑庐,扔进了铸剑炉。

———

就在刚才,那位看似和蔼,实则阴毒的铸剑师告诉林宇,他隐姓埋名于慈云城,废寝忘食二十余载,一心钻研铸剑技艺,半年前铸剑技术成就巅峰,他转而学习灵器铸造,想要成为真正的铸剑大师。

他无意中得到一本灵器铸造秘籍,秘籍中记载了一种血腥有效、简单实用的灵器铸造秘术——以人铸剑法。

简单的来说就是在炽热的铁水中掺入秘制的固灵液,再将活人推入铁水中,固灵液会吸收、保存人的灵性,融入兵器,使兵器产生“器灵”。

今天上午,恰逢初雪丰年,他撑伞赏雪品梅,踏街寻游时,他竟然感觉有所突破,一时间有些技痒;

刚好在一片白雪皑皑中,看到衣着单薄、体格消瘦,蜷缩在街边的林宇,心中难耐又偶然间遇上林宇这个孤苦无依的“乞丐”,心中的急迫感就更加强烈了,像猫抓一样。

于是,他以收徒为诱饵,用两个热腾腾的馒头把林宇骗来。

没错,身为穿越者的林宇就是被人用两个馒头给骗了!

火舌热情的贴到林宇的身边,饥渴的抚摸其全身,迫切的想要将林宇一点不剩的全部吃掉。

眼见着就要扑进铁水,那股灼热越来越强烈,林宇心中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话:绝望锻造的,最后只会继承怨恨,复仇的火焰会越烧越旺,直到烧光所见的一切。

魁梧的铸剑师将林宇推下去,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掉入炽热的铁炉,张开双臂咧嘴笑道:“不要恨我,我会让你短暂无用的生命会得到升华,从此将在烈火和热血中得到永生!”

“我……你TM!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林宇临死前凄厉的哀嚎道。

然而,铸剑师并不在意林宇临死前的诅咒、唾骂。

热火熊熊的铸剑炉在吞没林宇的瞬间,升腾起一刹那黑色的火焰,仿佛一只狰狞咧嘴的怨灵恶鬼,黑色火焰很快就消失了,跟着消失的还有林宇瘦弱的身体。

铸剑师怀着激动的心情,将铁水灌入剑范,冷却后得到剑胚,铸剑庐内响一阵阵充满节奏的打铁声。

一轮又一轮的锻打,沉重的大锤一次次砸在剑胚的身上,敲碎‘他’的外壳,剥下一层又一层的渣滓。巨大的力道撕裂了他的筋肉,扭曲着‘他’的骨骼,随后再将这些东西粗暴地捶打在一起,凝结成某种更为结实坚硬的东西。

直到后半夜,铸剑师将手中的烧红的铁剑放入从雪云山上引下的寒水中。

嗤嗤嗤……

水蒸气消散之后,铸剑师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睹“灵器”的真容。

可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黑黝黝的铁剑平平无奇,与他铸剑庐中学徒铸造出的铁剑没有任何区别。

再仔细一看,剑身上有一个红点,就像一滴凝固的血液。

铸剑师用汗巾反复擦了擦,还擦不掉!开锋试试,或许是传说中的宝物自晦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中年铸剑师用磨刀轻而易举的将铁剑开锋了,没有遇到一点阻力。

盯着刃口,中年铸剑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失败了。

在铸造这把宝剑的时候他非常专注认真,每一道工序都精益求精,用的还是青云铁、螺纹铜等珍品材料,除此以外,他还在其中掺了一小撮极为珍贵的天外陨铁。

可他犯了一个极大的低级错误!

熔炼的时候火候不到。

如果是铸造普通长剑,他的对火候的掌控不会有任何问题,可现在是以人铸剑。

以人铸剑,铸剑炉中多了一个人,火候就肯定不一样了。

铸剑工艺每个步骤环环相扣,就因为着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哪怕他用了极为珍贵的材料,这把剑也是废了!

他拿着长剑,来到武器架,上面放了十多把长剑,都是学徒的作品。

拿起一把低级凡器,毫不犹豫的砍在血滴长剑的刃口上,那把低级凡器刃口崩了一个口子。

用那么多珍贵材料,要是砍不坏一把低级凡器那才奇怪了!

中年铸剑师又拿起一把中级凡器,对着血滴长剑用力一砍,中级凡器是出现一个小裂口,可是血滴长剑却崩了一个口子!

“真的失败了!”

也就是说,他用人铸剑,花了大把的珍贵材料,就铸了一把最低级的长剑!

简直失败到姥姥家了。

中年铸剑师的脸黑得如同锅底。

就在这时候,窗户边上突然传一细细微的响动,好像是踩碎了干枯树叶的声响。

中年铸剑师同样也是一位武者,耳聪目明,那轻微的响动在静悄悄的夜里非常明显。

“谁?”

接着就是一阵散乱急促的脚步声和从高处落地的声音。

毫无思索,中年铸剑师拿着血滴长剑就冲出了铸剑庐的窗户,顺势跃过别苑的高墙,脚一落地就全力施展身法,仅仅数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追上了目标。

是铸剑庐新来不久的一个学徒。

这小学徒有些小聪明,平时也勤勤恳恳,就是在铸剑方面的天赋有些普通。

手持长剑的铸剑师堵住了小学徒的去路,小学徒吓得腿都软了。

“你都看到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小学徒哭喊道,“梅师傅,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我还有……”/“噗呲!”

梅慕晚没有多说话,鲜血染红了长剑。小学徒估计是想偷师,不过他选错了日子,如果没有林宇这件事,他还可能网开一面。

他一手提起插着剑的尸体,一步步走向铸剑庐。

全然没有发现,剑身上的沾染的血液缓缓浸入长剑,就像是长剑在吸收了一样。

长剑内,林宇的灵魂处于浑浑噩噩之中,只剩下本能的他感觉,缓慢而被动的吸取了从尸体上冒出的还温热的血液。

随着梅慕晚来到铸剑庐不远处的茅房,轻车熟路的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麻袋麻袋,就地处理掉小学徒的尸体。

将堪称是此生最失败的作品过水后擦拭干净,抹布丢入碳火中,将拿来当火钳铁杆使的作品随手搁于熔炉旁,这样也能警醒自己下一次不要再犯同一种错误。

“吱呀~,砰!”

“咔嚓~,咳嗞~”

“沙~沙~……”

黑着脸的梅慕晚,一言不发的离开别苑,一步一个脚印的踩着雪地,走回位于慈云城的豪门大院。

梅慕晚“沙~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留下雪天中寂寥无人的铸剑庐。

……

…………

铸剑庐内,不在进风的熔铁高炉,依旧保持着余温,虽然在不断下降,但保持屋内的始终如春到早晨却也可行。

“嗬呜~,喝……”

靠在的墙角,一只小手死死的捂着嘴巴,直到梅慕晚已经离开多时,小手的主人才渐渐放出点点害怕的呜咽声。

直到好一会后,小小的呜咽声渐渐消息。

在铸剑庐的角落,瑟缩的身影逐渐显露,一个衣着单薄的男孩,身上穿着和被杀死的学徒一样的制服。

只见对方从一列下方摆放着几个杂物箱子的长桌下,小心翼翼的拖着颤抖且脱力的小腿爬出桌子,惊恐的张望和侧耳倾听后,生怕梅慕晚杀一个回马枪,在抖抖索索的观察了一会空无一人的剑庐后,他终于送了一口气,软弱的瘫坐在地上。

然而这一切,其实还有一个人看得到。

没错林宇,或者说那把被梅慕晚视作失败品的剑,刚刚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的他发现,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类。

那场烈火,那股无尽的痛楚,让他彻底改变了形态,但他并未就此消逝,反而获得了另一种形式的存在——作为剑魂,灵魂与金属交融,剑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接触世界的部分。

假如梅慕晚没有急躁的杀死那位小学徒的话,而是留给惊恐的对方继续说话的权利和机会,那此时这位幸运儿而根本没有幸存的可能性。

幸存下来的学徒十分幸运,即是对方的求生时爆发的小智慧的功劳,也是梅慕晚心急的错误。

小学徒原本是和被杀的那位一起来的,但在撞破了梅慕晚的可怕行为后,一个惊慌失措的试图直接逃跑;而相对更加机智和幸运的他果断蹲在窗户下的死角,靠着梅慕晚心急追杀他人漏掉自己时,又机智的躲藏在掩体多的铸剑庐中,直到此时才出来。

而为什么林宇就好像纵观全局一样明白全部过程,因为刚刚清醒过来的林宇发现,在浑浑噩噩中本能的吞噬血液后,紧随而来的是被杀的小学徒的破碎记忆,林宇从中提取出的信息后自己拼凑得出的。

当梅慕晚在处理尸体时,染血的长剑吸收了小学徒的灵魂与鲜血滋补林宇的灵魂,才让林宇的意识也渐渐清晰,他能够感知周围的一切,甚至通过剑身感知到外界的变化。

吞噬血液——那不只是鲜红的液体,还有一股怨念,一股不属于他的仇恨,那是小学徒的灵魂碎片,因为死得太突然,未能及时消散,被剑所吸引,融合其中。

顿时,林宇清醒了过来,那股感觉犹如整个人在升华,那是远比抽烟撸管还要大的本能欲望被满足后的快感,每当他回想接触到新鲜的血液,那种异样的感觉就会涌上来,仿佛在诱惑、催促他,林宇从心底在嚎叫着想要更多——但马上就被林宇的另一种情绪压过了,在看到梅慕晚、在看到对方走时的背影,涛涛的恨意压过了快感,让林宇回归了理智。

然后就发生了林宇刚刚见到的一幕,小学徒瘫软的坐在地上,单薄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打湿,如果此时出去,冰天雪地的走一遭,一场风寒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林宇心中思量起来,吸收了血液的长剑仿佛在缓慢的被动的消化着其中的信息和能量,这个过程有多缓慢呢——慢到林宇好像是刚吃饱的人类在消食。

林宇一边感受着还在进行的被动,思索着能不能加快点,而随着苏醒的林宇心思一动,这个过程立马加快了,被吸收的血液和其中蕴含的信息和能量如同骄阳化薄雪般快速分解。

……

铸剑庐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有微弱的红光在炉中明灭。

瘫软在地的学徒,终于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坐在地上的他,两眼无神的环顾四周,才这里打了三个月杂工的他,只感觉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和恐怖。

除此之外的铸剑庐内,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只有那一柄看似平凡却刚诞生就吞噬了一条生命的的黑剑,静静地躺在角落。

突然,他面露惊恐,只见他前方,被搁置在熔炉旁,原本那柄看似不起眼的黑剑,此刻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它的表面,隐隐散发出暗淡的红光。

他分明记得,刚才这把失败品剑刃上被崩了一个口子,可是现在这道口子却消失不见了!

莫非这把剑是自动修复?

难道这把剑并没有失败?

费劲千辛万苦,侥幸成为梅慕晚的学徒,学徒们谁敢说心中没有一点奢望,奢望成为一名真正的铸剑大师——像梅慕晚那样在慈云城中人人恭敬的大师。

这是没有什么见识、小小年纪的他毕生追求的理想,在他们这群学徒眼中梅慕晚就是大师,就是慈云城的传奇,对方说的话犹如至理名言。

可是,就算是如此他知道,这世界上能自动修复自身的剑并不存在!

就算有,那也是存在传说中,街边说书人口中,书生撰写的神鬼异志里的幻想,而且是超越灵器的存在!

灵器拥有简单的灵智,可没有自动修复的能力!

难道梅慕晚在无意中铸造出了一把超越灵器的存在?

小学徒顿时强撑这疲软的身体,踉跄地上爬起,爬到熔炉旁,昂起沾满碳灰的脸,死死的盯着黑剑——没有犹豫,不顾任然存在余热炉体,摸爬而起,伸出手拿起长剑!

黑色的长剑在手中翻来覆去,小学徒看来看去也不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确信,刚刚上边一定有过一道缺口,因为被放在一边架子上的中级凡器是出现一个小裂口,没有错!

完全看不出所以然的小学徒,一咬牙,学着从说书人和话本上的内容,猛地将手掌捏上剑身,猩红的液体缓缓从剑锋上流淌过一小段距离,随后不在流动,开始渗入其中,如同被干涸过的土地吸收的水般眨眼间消失,丝毫不剩半点痕迹!

而他触及剑柄的手,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剑身蔓延开来,一惊顿感不妙,想要抽手已来不及,剑身如同有生命一般紧紧吸附住他的手掌,随即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的生命力疯狂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