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大乐,真是一物降一物。
也不知刘丽珍说了什么话,就把这谁来也没办法的小老头收拾了。
刘丽珍上前,先是恭敬的对老首长叫了声公公,随后对着汪老笑道。
“汪叔叔,小军实在是讨人喜欢,早就被苏爷爷视作掌上明珠,这孩子又刚睡下,苏爷爷也是想让小军好好休息,您可别见怪。”
一番话说得大方得体,不愧是李家儿媳,汪老笑称无妨,刘丽珍又走到我面前,也没多说什么,便把孩子毛巾被取下。
小军七八岁样子,却是格外瘦小,长得甜美可爱,脸色苍白吓人,连带头发都是枯黄色,此时睡得浅,小小眉头还皱着。
刘丽珍轻轻拉开孩子小睡衣,内里还薄薄裹了层纱布,纱布上殷出脓血触目惊心。
“反正也该换了,你看看吧。”
说着,刘丽珍小心的把手伸进睡衣,从孩子腋下将纱布取下,我蹲下身子只看了一眼便感觉头皮发麻。
小军嫩白的后背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黑斑,肌肤仿佛是被硫酸烧穿了一般,几处已经腐烂生脓,一股浓重的腥臭味蔓延开来。
我不由自主开了望气术,一瞬间,小军后背仿佛被淡淡烟雾笼罩。
这当然不是烟雾,是煞气!
可这煞气又和我以往所见不同,普通煞气都是霸气十足,可这股煞气,仿佛是被人稀释了一般,显得柔和无比。
“刘阿姨,第一次在小军身上发现黑斑,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那时候孩子才四岁,我给孩子洗澡时候发现的,那时候以为是起了疹子之类的,再加上孩子只说有些痒,我们大人就没在意,结果没过多久这黑斑就爬满了孩子后背。
我们带着他跑遍了大小医院,有的说是荨麻疹,有的说是过敏,药吃了无数,可就是不见好……”
刘丽珍难过的摇摇头,虽不是亲苦肉,可这么小的孩子受罪谁能不心疼。
这是煞气入体,能好就怪了!
望气术下,小军本就不强的阳气,长年累月的和煞气消磨的同时,已经损耗殆尽,等阳气彻底消散之时,便是小军魂归天外之日。
这种情况这就像人常年把身体浸泡在水里,必然会皮肤溃烂而死,清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煞气。
我同时感叹,小孩子阳气比不得成年人,能与煞气抗衡两年不死,绝对是苏崖子老先生的功劳,常听人说医术通玄,我本还不以为然,可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刘姨,我能去小军的房间看一看吗?”
小军身上的伤好治,只需祛除煞气即可,可这是治标不治本。
这么长时间的煞气侵袭,必然是屋里有什么脏东西,我冲刘丽珍开口问道,岂料苏崖子那小老头先嘲讽一句。
“哼,故弄玄虚。”
和上次在汪老家找煞气源头不同,这次仅仅是一个房间,我只需再开一次望气术,一眼就可找出来,所以我也没理会那老头,自信的看向刘丽珍。
刘丽珍先是回头看了公公一眼,随后冲我点点头。
“倒是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你跟我来。”
说着,便起身抱起孩子。
小军住在二楼中间位置一个南向房间,推开门我就闻见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屋里小床书桌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台价格上万的586电脑,那小老头又有些不耐烦,我赶紧开了望气术,心说找到那脏东西就走,省的又被教训。
谁知下一秒我惊呆了!
只见屋内到处都充斥着那种淡淡的煞气,这种煞气对阳气十足的成年人几乎无害,可到小军身上自然不同,而这些煞气的源头,竟然是从窗外流进来的!
我绕过小床,走过去推开玻璃窗往下一看,那道淡黑色的煞气流,在楼下拐了个弯儿,一路朝西而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三娃子,是不是这房间有问题?”
汪老凑到我身边问道,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房间的确充满煞气,可这不是关键。
如此古怪的煞气流,根本不可能是自然形成,唯一的解释便是有高人施法,控制煞气入侵李府!
可是又有谁会耗时两年,专门减弱煞气,只为杀害小军呢……是有人想让开国元勋断子绝孙!
这念头一出,我吓得脊背发凉。
“有办法治吗?”
汪老继续问道,我默然摇了摇头。
实际上到了晚上,我能要求小凤轻而易举的找到这煞气的源头,但之后呢?
能控制煞气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杀人于千里之外的玄师,即便是我师兄来了,也招惹不起。
更可怕的是,这人有如此道行,为什么会这么做?
原因无非两点。
第一,跟老首长有大仇。
第二,老首长当年的敌人,比如岛国人,他们派玄师前来报复。
不论是哪个,都不是我能抗衡。
我即便出手,也只能救小军一时,而且我一出手那位玄师必然有所感知,报复怕是马上就到。
“莫使因果惹金身,莫使因果惹金身……”
我在心中不断默念玉函要注最后一句,就在这时候,我右手竟被一只小小的温暖手掌握住。
“大哥哥大哥哥,你是医生吗,我的病真的治不好了吗?”
我诧异的低头一看,谁也没想到,刚才还在一旁的熟睡的小军不知何时醒了。
这孩子原本应该天真烂漫的小脸,此时被煞气折磨枯槁的如一张宣纸铺在骷髅头上,唯有瞳孔还带着纯真。
他拉着我,眼中那或许是期待。
我被这一声大哥哥叫的心乱如麻,可还是强忍着没有开口,摇了摇头。
我本以为这孩子会落寞而归,又或者如得不到心爱玩具般滚地哭闹,然而那仅有的一点点失望,只在他瞳孔中一闪而逝,紧接着,他竟换上了一副笑脸。
“大哥哥,小军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可就算小军死了,还有姐姐,可以帮小军照顾爸爸妈妈,爷爷,还有苏太爷,
而且小军已经六岁了,不怕疼的,所以你不用为小军难过。”
他那稚嫩的小手指着姐姐李颖,此时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李颖就算再冷漠,也捂着脸眼泪无声。
我内心更是痛的翻江倒海。
苏崖子老先生哀叹一声,开口道。
“小伙子,看也看过了,没别的事儿就走吧,老朽只想让小军不受打扰,快快乐乐的渡过……”
老人眼圈一红,已经说不出话来,这一刻,我头一次对自己所修的道产生了疑惑。
习得玄家诸般法,从此便是方外人。纵然身在红尘堕,莫使因果惹金身!
灵山派前辈提壶道人,将这句至理名言放在传承总纲之上,师兄也一再告诫我谨守此言,莫要引火上身。
可左也怕因果,右也怕因果,那修这金身又有何用啊?
如果几十年前,我眼前的这些老人也爱惜金身,我们还有今天的生活?
“我走了,小军还能活过一周吗?”
望着苏老,我脑袋一热,问出此言,还没等苏老答话,在场李家人瞬间变色。
“你,你怎么知道苏老诊断?……难道你能治?”
老首长浑身一震,一双虎目死死盯着我,我则是扭脸看向窗外,那淡黑色的煞气流消失在群山尽头:
来吧,不管你是谁!
“苏老的诊断是邪气入体吧,我师门传承中有一套针灸秘法,对这种病症有奇效,所以我想,我可以试试。”
山医命相卜玄门五术,其中医术和现代流传于世的中医有根本不同。
可以说玄门医术从出现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救人。
我们灵山传承针法共有十三针,讲究以气运针,沟通天地,灵山有道行高深的前辈,只以这小小十几只针,就可改一地气场,比阵法传承更为久远。
后来还有人,用这针法对付僵尸,也有奇效。
僵尸的形成,是因为人死后一口怨气未消,这针法能泄掉僵尸怨气,自然也能泄掉小军身上的煞气。
煞气一消,小军背上黑斑自然也就没了,可如果不除掉那施法的玄师,那人定会再次对小军出手,这才是最麻烦的。
其实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等我师兄回来,可一来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余师兄,小军也根本等不到师兄。
二来我也不能保证,面对这种情况,余师兄肯冒着危险出手相救。
“哼,我以为你有什么高明手段,如果只是针灸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苏崖子冷笑一声,从身上掏出个针包,里面密密麻麻插着近百支银针。
他号称药圣,虽更擅长药石方剂,可针灸术也是国手水平,国内能和他平起平坐的,无一不是满头白发。
“爷爷,小军的病一直都是苏爷爷在治,以苏爷爷的手段都不治不了,这人怎么可能会治,依我看,这人八成是个骗子。”
李颖从一开始就对我没什么好印象,此时终于忍不住,冷冷开口道。
“小颖,你不知道情况别瞎说。”
刘丽珍先是冲汪景华抱歉笑笑,随后道。
“这小伙子是汪爷爷带过来的,想来医术也是过关的,只是年轻人难免气盛,被你苏太爷几乎话激的冲动了,但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一番好心。”
李家人说的客气,看着小军纯真的笑脸,我心头升起一丝无奈。
自己鼓起勇气,冒着被人报复的风险想给这小家伙治病,可我忘了,即便我愿意,人家也未必信得过我。
想到这儿,我看向汪老。
“汪爷爷,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