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青岭

清阳县，大青岭。

时值九月廿一，夜雨。

大青岭呈东南偏西北走向，绵延两百余里，大小山头高低错落，如猛兽凶牙。

岭中，一条羊肠小道上，密雨如珠洒落在遍地枯枝败叶之上，窸窣不止。

荒芜衰草间，油尽灯枯的虫豸伴鸣几声，就被一串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吓退。

夏昭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顶几张狼皮挡雨，踉踉跄跄从暗处走了出来。

“好冷，好冷。”

夏昭抖着身子，口中喊着号子壮胆驱寒。

“一场秋雨一场寒，卖了狼皮买身棉……”

“还剩几钱，留着过年……”

他的肤色本就白皙，又因寒冷，在这雨夜中显得苍白惹眼。

一张棱角分明，眉眼俊逸的脸上是冷雨荡不去的英气。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搭起了话。

“后生，进来避避雨吧。”

夏昭停脚，循声望去，只见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一座庙宇。

庙宇破落不堪，门窗不翼而飞，只留屋顶片瓦遮雨，门口却泼出一片暖光。

喊话的是一位驼背的干瘦老翁，在庙中坐靠着门框，抬手往篝火中扔根干柴。

中气不足的沙哑声音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难以听清。

“后生，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赶不出山的。”

夏昭闻言，挠头一笑，把狼皮抱在怀里。抬起穿着草鞋的脚，荡开齐腰的枯草。

到了庙门前，夏昭作揖行礼。

“谢谢老丈了！”

老翁抚须偏身，让开通路，露出缺了两颗的牙，满脸堆笑。

“我们爷孙俩在这过夜，还怕得慌嘞，再有个俊后生就不打紧了。”

夏昭这才发现，老翁身后还藏了个七八岁模样，扎着两束麻花辫的女娃。

女娃埋着脸，颤颤巍巍躲在老翁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夏昭。

“后生，你也是因商道被封，才走这条小路的吧？”

夏昭轻轻颔首，对爷孙二人和煦一笑，把狼皮垫在地上，围着篝火坐下。

庙内除去一张石砌供桌，只剩顶梁中柱，火光照得人影摇曳，跃然柱上。

夏昭背靠着顶梁中柱，摸了摸石柱上年岁久远的野兽爪痕，四下打量。

“老丈，这是拜什么仙的庙？”

老翁扥了扥烘干的衣服，把娇小的孙女盖得严严实实，孙女沉沉睡去。

“后生，不常进山吧，这不是庙，叫镇灵祠。”

“专门给我们这样夜里出不了山的人歇脚的。”

“不然夜里在这大青岭中赶路，碰上个精怪妖兽，连个囫囵尸首都留不下。”

夏昭一脸恍然大悟。

“我家是东岭的猎户，倒是听我爹说起过镇灵祠”

“这不，青塘乡的赵员外前些日子定下几张狼皮，刚取下的生皮要给送去。”

说罢，还拿起一张沾着血迹和碎肉的狼皮，朝着老翁抖落几下。

老翁见了，凑上前来，伸出五指干枯的手掌摩挲片刻。

“好皮子！”

“不过，后生，这狼都被你家撵到西岭了，小心碰上。”

夏昭闻言，恰逢一阵穿堂冷风吹过，浑身一颤，连捧着狼皮的手都抓紧了几分。

老翁见状，哈哈一笑。

“后生，别放在心上，这大青岭里，山狼算不得什么。”

“自神童江流飞升，天门都塌了几千年了，沧海桑田，世事无常。这天底下最害人命的，早就从洪水猛兽变成人了……”

“尤其是眼泛红光，青面獠牙，又能说得一口人言……”

老翁话未说完，镇灵祠外骤然吹起一阵狂风，将篝火吹得火星迸裂乍起。

妖风盛极之时，一记摧枯拉朽的闪电刺破黑夜，瞬时照得镇灵祠内恍若白昼。

待到一道惊雷炸响，闪光褪去，老翁的样貌便彻底化作异常丑陋的青面。

老翁白发狂舞，双目猩红，满脸癫笑，配上一口整齐焦黄的尖牙，凶相毕露。

面对惊变，夏昭只是把狼皮抓得更紧，嘴唇微颤，似是被惊吓到呆若木鸡。

见夏昭面色惨白如纸，只当是被惊吓到失魂失语，老翁狂笑更甚。

“桀桀桀……老夫行将就木，还能有这般机缘，实乃天助我也！”

“老夫就用这对童男童女，在这驱邪镇灵的镇灵祠将延寿神功修成。”

“试问天下，还有谁能如此亵渎道盟的颜面？”

“后生，你且让老夫再尝一尝，尝一尝芳华正茂的感觉！”

狂笑声犹在回荡，老翁不再多言，伸出枯槁朽木般的手臂朝着夏昭抓去。

只一扑，却扑了个空，匕首般的血红指甲只将一张狼皮攮出几个洞。

“后生，你躲去哪儿啊！”

老翁两手一挥，将狼皮撕得粉碎。

镇灵祠内狞笑又起，老翁又如秃鹰般转身，四下找寻吓坏了的小鸡仔。

他气势凶得很，却见夏昭脸上没了呆相，正目光玩味地盯着他。

前后如此落差，惊得老翁停了动作，歪头弯腰，晃晃悠悠绕着夏昭打转。

散碎狼皮落在篝火里，弥漫出烧焦的刺鼻气味，风雨也难消解分毫。

望着老翁谨慎起来的扭曲体态，夏昭冷笑一声。

“但凡有所小成的邪修，哪会把自己搞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貌？”

“我看，你说的延寿功法还是别练了，小心活不过今晚。”

夏昭的轻蔑之语落到邪修老翁的耳中，饶是青面，也翻涌起几分血色。

“你到底是何人！”

夏昭缓缓答道。

“清阳县衙灵差。”

“你的延寿功无论练与不练，都活不过今晚。”

老翁闻言，狞笑一声。

“老夫还真是看走眼了！”

“不过灵差又如何，老夫也不是没杀过！”

言罢，一身的破烂衣裳便泛起了红光，连带出手动作都快上几分。

夏昭见状，并不慌张。

【评估】

夏昭游刃有余躲过扑杀，一个【威胁度：5】的系统提示出现在邪修的头顶。

“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试问天下？”

“你觉得你为何能进这镇灵祠？”

夏昭闪躲之余，还不停挑衅着已经满脸怒意的老翁。

既然老翁苦于自己行将就木，妄念延寿。

那自然要攻击他气血衰败，到死也是籍籍无名之徒了。

“且不论道盟，试问，就这山下的村子，有人知你大名吗？”

“对付一个小女孩还要蒙骗，走几步山路都快要喘死了罢！”

夏昭语毕，老翁的青面已经变为赤红。

“咳咳，老夫今日不将你生吞活剥碎尸万段，枉活一世！”

只见老翁从自己衣袋里掏出一枚灵丹，吞入腹中，霎时气势陡变。

【威胁度：6】

眼见系统提示上涨一点，夏昭虽心有不甘，却也知这是老翁的极限了。

“死到临头还吃壮阳药？可惜你这幅丑陋样貌，做不成风流鬼。”

老翁闻言，面目再度扭曲起来，咬牙切齿叫喊着冲杀到夏昭面前。

“无耻小儿，你辱我太甚！”

【威胁度：7】

夏昭见威胁度又上升一点，心下一喜。

只见他掀开抱在怀中许久的狼皮，一柄精光四射的尺长铜剑显露出来。

铜剑如有感应般，震颤不已，却被一张贴在剑身上的灵符压制。

“现在我告诉你，为何你都能进到这镇灵祠中。”

“因为我想让你进来！”

夏昭揭下灵符，铜剑爆射飞出。

速度之快，不待老翁躲闪，就将其钉在顶梁中柱上动弹不得。

夏昭大步流星欺身上前，翻手从供桌下抽出早就藏好的雁翎刀。

还未等老翁喊叫出声，一刀斩落，人头落地。

灰白的发丝缠上定格的狰狞面目，好似蚕茧自缚。

乌黑的血泼溅到篝火之上，生出一阵黑烟。

黑烟散去，夏昭的视野中出现熟悉的系统播报。

【目标威胁度降低7，获得积分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