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魂走后,松雪问:“师兄,那位夫人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人的?咱们不都是人的样子吗?”
青阳倒是有耐心解释:“障眼法只能迷惑肉眼凡胎,她已经脱了肉眼凡胎,为什么看不见咱们本来面目?不过,豹子和猫也不能说是本来面目,本来面目没有面目!”
松雪想了好一会儿才为难道:“师兄说话跟法远禅师似的,我时常摸不着头绪!”
师兄鼻孔出气:“摸不着就继续摸,这么笨,让我教你,也是辛苦我了,都怪老头子,自己的徒弟自己不教,扔给我!哼!”
前后这么一耽搁,等师兄妹回到村子时,天已经全黑,青阳把文和准备的衣物送到隔壁,跟纪家父子打了个招呼,便回自己家了。
松雪留在纪家院子,今后她就住文和的房间,今日文和也给她准备了两套衣裳,虽然匆忙,却很合身,可见是用心了。别说臭豹子稀罕文和,连她也喜欢得不行,周公子能跟她日日相处,可真是好福气!
文和送的鸡毛掸子,就放在床上,挨着睡,心里特别踏实,虽然她不能像文和一样使用这根鸡毛掸子,但能握在手里,就是一份力量,壮壮胆也好啊!
一头想,一头就美美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松雪收拾完,便往豹子家的院子走,准备再去粮油店。还没走到门口,就瞧见俩陌生的妇人,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也是废话,除了纪家父子和豹子家师徒,这里谁对她来说,不是陌生人呢?
那俩人见隔壁来了位姑娘,便像看见救星似的,立刻迎上来。
扑面而来的热情,让小猫很是惊慌,本能就要跑,但转念一想,今非昔比,此间也算她的家了,她又要跑什么跑?
不等她张嘴,那俩人迫不及待就问:“小姑娘你认识这家人吗?”
小姑娘点头。
俩人一听,高兴坏了,说:“哎呀!可找着人了!我们昨日已经来过一回,等了许久也不见人,这不,今日天不亮就上门,生怕又错过!”
小豹子家确实不常有人,师父爱出门,或者进山,或者入市,都有,四处游行参学,行踪不定。不过,自从在这个村子安居,倒也不往太远处去,出门短则连三天,长也就七八天。小豹子大以后,也有自己的事,回来是回来,但早出晚归的,也是寻常,所以他家经常锁着门。
小姑娘问:“请问,二位找谁呢?”
二人脱口而出:“高人!我们找高人!”
小姑娘疑惑:“这里没有叫高人的。”
二人又争先恐后解释:“沈青阳,高人叫沈青阳,我们有非常要紧的事,需得请他帮忙!”
臭豹子的学名,不就叫沈青阳?原来他们来找臭豹子的呀!
松雪就说:“既然如此,那二位等等,此刻他应该就在里间,我进去叫他。”
二人闻言大喜,连忙作揖谢个不迭。
松雪还没进到里间,就见青阳正好出来,便说:“师兄,外面有人找你。”
青阳往外一看,便问:“谁找我?找我何事?”
那两人虽是一起来的,但不像一起的,争先恐后得十分明显,都要抢高人。
一阵叽叽呱呱,师兄妹勉强听明白,这二位是镇上两家欢场的老鸨,一家叫倚红楼,翡妈妈的,一家叫偎翠居,翠妈妈的。近来他们俩家都来了妖精,都赖着不肯走,希望请高人想办法驱逐。
青阳听罢,笑起来:“爱逛青楼的精怪?都是公的?”
二位妈妈齐齐点头。
青阳问:“还赖着不走,是有相好的?”
二位妈妈齐齐摇头。
青阳问:“那是为何?”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的,就是不直接说。
青阳不耐烦:“我忙着呢,没工夫闲耗,不说我可就走了!”
二人一听高人要走,都急了,赶忙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讲述原委,这次倒没有争执,反而互相帮着补充,虽然断断续续,好歹让听众明白怎么回事了。
前不久,倚红楼和偎翠居各来了一位卖身的小倌,都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态,二位妈妈看见生机勃勃的摇钱树,还有不心花怒放的?更让她俩欢喜不尽的,两位美人全然不争利,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卖身契签得十分顺利,日常也特别好伺候,从来不拿乔张致,美人病一些都不见,甚至好到都让人觉得不寻常了。
果然,事出异常,必有妖孽,还是真妖孽!
这些相似之处,都是后来二人互相诉苦,才发现的,起先并不曾疑心,还以为只是巧合。从没想过,这两位美人原来是认识的,并且是商议好,一人进一家,互相比拼手段,哪家先倒闭,谁就是输家。两家青楼本来就是竞争对手,互相比拼,抢对方生意,都只是日常而已,可这俩妖精越玩越疯魔,越闹越没分寸,再这样下去,恐怕只有一起关门大吉了。
青阳问:“如何疯魔?”
问到这个,二位妈妈真是欲哭无泪。
青楼的美人,无论男女,都只接待男客,这是规矩,他俩是小倌,原本也只接待男客,后来觉得难度不够大,居然开始招揽女客,而且当真有不少好奇的女客光顾!这是好玩的?哪家相公受得了?
不堪受辱的男人们,便联合起来,日日到倚红楼和偎翠居去闹,如今不但时常无法正经营业,甚至还放话,若再不禁止女客,就要告到官府,请大老爷做主。这等伤风败俗,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两位妈妈见势头不好,便有退缩之意,闹到官家门前,可不是好玩的,且众怒不可犯,还要在本地做生意,当然和气生财。好在这段日子,钱可着实赚了不少,即便现在停下,也绝对够本了,虽然做生意赚钱是永远没够的,但过分的贪心,只会连饭碗都砸了。
所以他们就想把卖身契还给二位美人,赎身的钱一分不要,请他们自行离去即可,自家庙小,容不下大佛。自古罕见如此好说话的老鸨子,本以为会感恩戴德离开,毕竟这样好的条件,换成楼里哪个姑娘,不立马收拾铺盖卷?可算跳出火坑了!
但这二位一听见说要他们走人,勃然大怒,当场就把桌子掀了,表示如果妈妈再敢多说一字,立刻把楼都拆了,大家都捞不着好。二位妈妈大半辈子职业生涯,还没见过对这一行如此热爱的美人,恨不能立刻与他相拥而泣,备诉相知之情,但场合不对,职业素养过分好的摇钱树,可是会断送自家职业生涯的!
好说歹说,什么话都说了,就是不肯走,但凡提一嘴,就要砸东西大闹一场。本来也是不怕他们的,毕竟人多势众,但两位美人忽然邪性起来,搞了不少常人搞不了的花样,比如把脑袋摘下来,或者两脚直接悬空什么的,两位妈妈吓都吓死了,哪儿还敢再多言?
眼下的处境是内外交困,外间有怨怒交加的男人们堵在门口,不依不饶,家里则养着两个一言不合,就龇牙咧嘴的妖精。这叫什么事呢?
两个老对家讲着讲着,就要抱头痛哭,半辈子的辛苦可都要付诸东流了!红妈妈和翠妈妈这辈子没这么交心过,这几日是心贴着心,最懂彼此的,只有她们彼此了!
两个妖精倒有意思得很,闹得人仰马翻,为钱肯定不会,假如他们爱钱,可多的是办法谋财,犯不上还亲自卖身青楼。听这意思,约莫是互相打赌,不分个胜负,誓不罢休。就是不知,具体打了什么赌呢?
二位的来意,青阳也明白了,便直接问:“是想让我帮着赶走那两只妖精?”
两个苦主一起点头。
松雪憋了好一会儿了,忍不住问:“为何那些男子要闹?就因为接待女客?”
翡妈妈解释:“我们原本都是不接待女客的,最近才破的例。”
翠妈妈补充:“我家那个妖精说,赚一份钱没有赚两份钱多,做生意的,自然是敞开大门,广接四方宾客!”
翡妈妈立刻附和:“是是是,我家那位也是这么说的,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松雪道:“我是问为何不能接女客?”
翡妈妈道:“哪有女人家逛青楼叫小倌的?忒不像话了!”
翠妈妈也表示:“青楼本来就只做男人生意,我们不过财迷心窍,一时失足!”
松雪却说:“你们做女人生意一样赚钱,可见并无不妥,不过是那些男人不高兴而已!而且你们不也是女人,那些姑娘不更是女人,为何客人不能是女人?好没有道理!”
二位老鸨子一想,也确实是,为什么客人不能是女人?再说了,女客人还比男客人好伺候,很多也只是慕名来见识见识美人,举止却斯文得紧,小倌还没如何,她们倒先害羞了。不像男客人有诸多要求,且过分,稍微不满就吵闹不休。如果可以,她们甚至愿意只接待女客,但她们不能啊!
翡妈妈说:“姑娘这话很是,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开门做生意的,为的只是赚钱,断大是大非,哪儿轮得到我们这些下等人?”
翠妈妈道:“我们何尝不愿意左右逢源,赚两份钱?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自来便是如此,女人不能逛妓院,男人可以花街柳巷,寻欢作乐!眼下我们就祈盼恢复往昔,太太平平,送走两尊大神!”
青阳道:“今日是没空,我一会儿也要去镇上,等忙完手边这一桩,若还有功夫,便去你们那里看看,若是太晚了,便明日咱去,你们看如何?”
二人急道:“我们真是火烧堂屋,一刻也等不得了!高人行行好,先救我们一命,我们愿意加钱,高人说到多少,就是多少,绝不还价!”
松雪怕青阳答应,急道:“那可不成,不能对鬼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