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人,自称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可是人们从来没有见过他利用自己的本事弄来钱。他一个人生活,家里粮油米面都缺,他的生活是每天到处走到处逛,看天,看地,看农人在田地里干活。
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便拿上一根大拇指粗细半人高的木棍,出门逛溜去了。
他来到田里,看见农人干活,看见他们脸上淌着大滴大滴的汗,便说:
“啊呀,老大哥,干活真辛苦啊,干活真辛苦!不如我教你们干活省劲的方法吧,保证活儿干得顺溜,关键是还不累。”
农人埋头干活,根本没搭理他,旁边的农机马达声轰轰响。
他以为农人没听清他说的话,于是提高了声音,又说:
“欸呀哈,老哥啊!我说你这么流汗干活不累的吗?你看看我,不种田,不耕地,没有妻儿与山地,一个人轻轻松松,每天想去哪就去哪,多么快活啊!难道你不想吗?”
农人抬起头来,朝他看了看。他以为农人准备开始回话了,于是满怀期待地等着。
可是农人将脸往衣襟上蹭了蹭,接着用汗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仍旧埋头割他的麦子去了。
他感觉受到了忽视,于是故意提高了一倍的声音,对农人吼道:
“老大哥!你也太能吃苦了!怪不得您老才五十多岁就满脸斑点和皱纹,今儿个我算是看到世间的真相了,那就是您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农夫!”
他气坏了,用小木棍狠狠戳了两下地,又顺势踢了一脚路边的草,愤愤地想走了。
这时老农的腰立起来了,他先是照常地抹下一把汗,然后摘下凉帽,给自个儿扇风。
老农对他笑了,那是一种在满脸暗斑和皱纹中绽开出来的笑容,像风吹裂了的岩石上面的那些弯曲的缝隙。
他惊骇地平静了,因为他从老农的脸上看到了一幅艺术画。
他之前说过“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所以当然也会艺术、懂艺术。
他抢在老农说话之前,先对老农说:
“大哥,您跟着我去城里转上一圈,保管比在这里耕一辈子田,种一辈子麦子要好!”
老农还是对着他笑,这让他有些不耐烦。
他和老农对视了大约一分钟,然后说:“你倒是说句话啊,大哥!您能听得清我说的是啥话不?”
老农不再对他笑了,可是也没有回他话。
老农又弯下腰,继续用手中的镰刀割麦子,仿佛他并不存在似的。
他的心开始发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在过去的半年里,没有一个人想和我说话!
他把手杖摔在地上,他的手杖就是那根木棍,他捡起地上的石头猛地又砸回地上,弄出砰砰的响声。
他疯了,头发因为先前发狂的举动变得异常凌乱,长度已经盖过了耳朵、额头和眼睛的一半。他游走在村子里,一边走,一边不断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头,同时说着“见鬼,真见鬼!”
“看,就是那疯子,看见没有,他闻起来很臭!”经过人群的时候,人群中有人指着他向大家评论说。
然后是一阵笑声。笑声有时很响,响得令他也能成为笑圈中的一员,可以应和着笑几声;笑声有时只是短促的几下哼哼,或者只是一口突然吐出来的痰,混含着嘲笑、嫌弃和故意。
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太阳正下山的时候回到了家里。
家里冷冷清清,灶里没有一丝烟火,没有一点声音,家里就只有他一人。
他走到房间,轻轻地关上门,然后扑倒在自己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