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位极人臣,首先得先进入权力的中心。
陈靖川大概能猜得到魏公为什么会让自己去大周。
一来这件事情是因方越而起,另一方面是这件事是紧紧围绕着陈靖川开始的。
方越在背后做了多少事,除了他背后的那个人之外,谁都不知道。
想要了解清楚,没有朝堂势力,没有资源的陈靖川只能用自己入局。
这是个最危险的方法,但同样是一个很好用的方法。
陈靖川只要入了局,所有他面临的一切问题都很可能会迎刃而解,不仅如此,幕后的那个人,很可能会浮出水面。
可问题就是,如果幕后的那个人地位很高,他想继续利用陈靖川做其他的事情,想要脱身就难了。
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可陈靖川还是决定去走一走。
人这一辈子,可以安于现状,苟且偷生,以待来日方长,问题是苟且能不能偷生?来日能不能方长?深山枯骨一辈子修炼,出门能不能天下无敌?
把一切当做赌注玩一把大的,值得不值得?
陈靖川喜欢把一切握在手里的感觉,路一定要一步一步走,权一定要一点一点积。
何启华坐在房间里,酒气熏天。
里面已坐好了四个人,当前的局面,就连徐贞也只能站在门口。
他奉上了血令,何启华只看了一眼,便将血令丢给了座下一人。
陈靖川在门外也只看到了一眼,接过血令的那个人,是三品皇城司的鱼符。
接着门就被徐贞从里面关上了。
这次的事情绝对大了,陈靖川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何启华是二品提点,皇城司提督总兵下的第四号人物,他的密宗里,负责密探方面工作最大的两个官员是三品的密探处主办和四品的招安使。
那人身上挂着的是三品鱼符。
连夜从长安疾驰而来的这个人,就是整个密探处的大人物,密探处主办。
陈靖川对这个人不了解,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他侍立在门外,又不敢散开罡气去偷听,只能在外面和一众十几个七品、八品皇城司使一同等待着。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这才等来了徐贞开门。
他目光扫过一圈,深思了片刻,才吸了口冷气:“莫飞,卢凌浩你们两个进来。”
陈靖川注意到,这是两个七品的司使,且都是武卒,看来是关于这一次行动的。
他仍旧默不作声,按兵不动。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天边日暮将歇,时间应该已过了酉时,晚霞红了半边天,门才打开。
先出来的是徐贞,身后带着的是后进去的两个皇城司使,他们神色凝重,步伐都慢了些,一脸如临大敌般随着徐贞走向后堂。
几位大人已不在内堂,唯有何启华一个人久坐当台。
众司使看到门打开,所有人都离开后,也都跟自己散了去,唯有陈靖川一个人站在门外,有些不知所措。
何启华看到了他,沉闷的脸上稍稍有了些表情,招了招手:“嘿,来,过来。”
陈靖川连忙进去做了礼:“提点大人。”
“叫他妈的什么官称啊?你挺有文化呗?叫头儿。”
何启华对文官那一系的做法十分看不上,一身匪气靠在椅子上,酒水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不走等啥呢?”
“头儿。”
陈靖川看了眼门外:“刚来不熟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人家走,你就他妈的走,人家不走,你就他妈的站着,这还需要教?以后上职把脑子从裤衩里掏出来行不行?”
何启华没个坐像,如果被魏公看到了估计要打得屁股开花,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身的江湖气:“他妈的真心烦,来,跟老子喝酒。”
说着,他看了房间角落里一眼,那里堆满了酒坛。
陈靖川拆了封泥,取来两坛酒,脸上是善意的笑,二话不说,直接喝了大半坛,一滴未洒:“好酒啊,何头。”
“废他娘的话,老子的酒还有不好的?”
何启华嘴上虽然骂着,但脸上很受用,嘴角也终于翘起了一些:“你小子看着一表人才的,喝酒都不往外洒,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农户出身,上过学堂?认得字?”
陈靖川老老实实说:“卑职是农户出身,虽然没上过学堂,但上过武堂,学过书,那时候对武感兴趣,对那些学问也感兴趣,就学过先生的仪态。”
“可以啊。”
何启华有些刮目相看了:“你小子练武?怎么,入品了么?”
“七品。”陈靖川也老实回答。
“哦,七品啊,老老实实练,等到入了八品就能……”
何启华眉心一皱,似乎才反应过来,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酒坛里的酒撒了大半坛子:“你几品?”
“七品啊。”
陈靖川伸出手,罡气瞬间笼罩在了手臂上,闪着雷丝的手掌顷刻之间发出磅礴的力量。
他伸出手的片刻之后,门外脚步匆匆,当时有人拔刀直接冲进了房间。
徐贞一马当先迈步,冷汗都已从额角流下:“谁人敢来皇城司行刺!”
众人围在门外,何启华站起身,横手一摆:“都他妈的滚出去,大惊小怪的东西。”
徐贞愣了愣,转身也跟着骂道:“都出去都出去。”
他擦了汗,将门关上,转身过来,得到了何启华的一句:“你也滚出去。”
“好咧。”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何启华抓住陈靖川的手臂,反复看了好几次,这才皱着眉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小子……不但是七品,还他妈是仙武双修的罡气?怪不得你能有紫云山的暗矿,老实说,你和紫云山到底啥关系?不老实交代不但给你逐出皇城司,还把你废了!”
陈靖川自然交代的很简单:“什么关系都没有,卑职只是一个农户出身的野小子……”
“什么野小子!”
何启华怒骂,眼里却已有了笑意:“老子也是农户出身,谁告诉你农户出身就是野小子了?有爹有娘就他妈不是野小子!听懂了吗?”
“没了……”陈靖川低下了头,眼里已有了泪水。
“什么没了!”
何启华看着这个不争气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怒意全消,略显尴尬:“不会是……”
“爹和娘,东周进犯时,被周人杀了……”
陈靖川扬起了一双充满血和泪的眸子,全身都在颤抖,嘴哆嗦着:“我和周人不共戴天!”
何启华自然难分真假,不知道陈靖川是在给他演戏,一时之间情难自抑,拍了拍他的肩膀,喝了口酒,叹息道:“我的爹娘,也是死在战乱里的。”
感同身受的戏码被抬上来,陈靖川就打算再进一步,但这一步只能继续引导,不能自给说出口:“何头儿,你是好人,我陈靖川能遇到你,是三生有幸,日后我定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为你鞍前马后,回报这知遇之恩。”
这你还不能明白?
何启华动容了,不知是看到了眼泪,还是想到了曾经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自己,他终究是动容了。
“你是个好苗子,你不该跟着我,我这里都是掉脑袋的活儿。”
何启华感叹着望向窗外:“你这个年纪便已经七品,如若能去禁军,未来不可限量,以你仙武七品之能,我一纸书信入长安,推荐你入禁军如何?”
试探。
还他妈是试探。
陈靖川如果是个傻子,站起来就说行,非但不能入禁军,很有可能被派出去弄个死任务,然后绑起来敲打出暗矿的位置。
何启华什么城府陈靖川看不透,他只得继续演下去。
陈靖川连忙起身,眼里写满了惶恐,痛苦不堪道:“卑职是做错什么了吗?大人这就要赶我走?我这七品是错了吗?”
他喊的声嘶力竭,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野狗。
何启华其实早已动容了,被他这么一喊,心更是软了。
这等出来闯荡的汉子,最重情义,即便是官场这种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地方,他们都想挖掘出一丝丝的情义来保护自己内心的那块净土。
“臭小子,他妈的,不去了。”
何启华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得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深吸了口气:“另外有个差事,以你七品的实力,应该很好完成,想不想去?如果做成了,别说留在皇城司,甚至可能成为七品提宣使。”
陈靖川眼睛都亮起来了,大喜着:“我去!只要大人不赶我走,我哪里都能去,什么都能做!”
“不走,绝对不能走。”
何启华肯定地说道:“我不让你走,谁他妈的敢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