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余波

魔王城西北部，居住区的某间房间——

那是以蓝色为基调的沉稳房间。

墙上挂着清一色蓝色的挂毯与魔王国领土的大地图。天花板吊着大型肉食魔物的骨头与蓝色宝石搭配而成（以魔族而言较为）豪华的吊灯。书架上依照类别与书名，整齐收纳农业、畜产与地政学的书籍。

仿佛反映房间主人的思想，从室内装潢到小物的配置，全都经过精心计算，兼具机能美与实用性的空间。

在自己的房间，第一王子艾欧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享受着下午茶。

“咖啡果然好喝……”

香气四溢的黑咖啡。艾欧是不加砂糖与牛奶，直接喝黑咖啡的类型。

结束晚上的例行公事，洗去严苛锻炼的汗水，在继续自学与办公之前，让身心休息的幸福时刻——

为这一刻增添色彩的，就是这杯咖啡。独特的香气令人上瘾，苦味能提神醒脑，艾欧喜欢这种感觉，长年爱喝。

他一边倾斜茶杯，一边不经意地望向窗外。城镇里的夜景，以及地平线尽头仿佛要抓住天空般耸立的山脉，尽收眼底。

据说那座山脉的另一头，就是魔族的故乡[圣域]。

魔王国的基石——魔族的祖灵们也正看着这里。身为实质上的下任魔王艾欧，每当眺望景色时，他都会感到自己必须绷紧神经。

必须在自己这一代，让魔王国更加繁荣。

艾欧在心中描绘的未来的自己，是让国家富强的魔王。他要让初代魔王开创、现任魔王拓展的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富饶强盛。

艾欧出身的维纳斯族，代代都辈出优秀的水与冰魔法高手，擅长供给饮用水，以及用冰保存食物。

初代魔王率领魔族脱离[圣域]，是为了寻求丰饶的土地。

现任魔王拓展国土，是将土地纳入手中，征伐众多外敌的结果。

既然如此，不有效活用难得得到的土地就没有意义。

然而，现在的魔王国很难说有做到这一点。由于初代魔王将领地作为奖赏，毫无计划地分配出去，因此土地管理各自由不同的氏族负责，完全无法统一。

有些氏族在荒芜的土地上辛勤务农，但也有些无可救药的家伙，将丰饶的土地弃之不顾。

艾欧决定自己成为魔王后，打算将土地管理统一化。目前人口与面积相比很少，粮食自给率不成问题，但只要国家将农业管理一元化，就能更有效率。

如此一来，就能期待人口进一步增加。不限于魔族，连支撑他们的兽人与夜精灵也包含在内。排除大胃王的哥布林与食人魔，让魔王国的机能更加洗练，然后在大陆上巩固魔族的地位，建立千年王国的基础！

“……失礼了，殿下。有事想禀报您。”

就在艾欧描绘着魔王国的未来时，有人敲门，他一手培养的部下走进房内。

“怎么了？”

艾欧抚平刚洗好澡的湿润蓝发，悠然问道。这名部下应该负责分析魔王城内其他派系的情报。

“是关于令弟夏尔殿下的情报。”

“说吧。”

“夏尔殿下与阿诺洛斯士族的美迦洛斯子爵起了冲突。”

“阿诺洛斯士族……”

艾欧搜寻记忆，却想不起这个名字。

“没印象。”

“不值得留意。”

是小角色一族吗？

艾欧讨厌浪费时间，决定立刻忘掉那个名字。

“那个四弟也才刚受封没多久，就被同格的家伙缠上了吗？我听艾梅洛斯说过，四弟也成长得相当不错了——然后呢？”

艾欧优雅地将咖啡杯送到嘴边，催促部下继续说下去。

“是。那个……夏尔殿下徒手折断了对方的角……”

“噗！”

艾欧从鼻子喷出咖啡。

†††

“——徒手折断了角？”

在自己房间听取报告的大王女露比，发出惊愕的声音。

她的房间金碧辉煌。对父亲的思想有深刻理解的露比，对于摆放文化性的装饰品毫不迟疑。尽管如此，她也是一流的战士，喜爱武器装备。

所以陈列珠宝饰品与艺术作品的旁边，也摆着一排排粗犷的备用长枪——总之，是个充满混沌热气的空间。根据访客不同，就算说这里是红龙的住处，或许也会有人相信。宝物与武器就是塞得这么杂乱无章。

“再说明得详细一点。当时是什么状况？”

露比在沙发上换边翘脚，再次询问部下。

“是！虽然目的不明，但夏尔殿下似乎早晚都会单独进入宫殿，造访陛下的办公室。大约一小时后离开，但不清楚当时在办公室谈了什么。然后，据说事情的开端是殿下在宫殿下层的绚烂之间，被阿诺洛斯族的美迦洛斯子爵找碴。”

“阿诺洛斯族，那群白痴吗？”

大概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她充满野性的美貌扭曲，露出苦涩的表情。

“哈哈哈，毕竟公主大人也吃了不少苦头。”

听到部下打趣地说，露比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他们在战场上天不怕地不怕，以长枪来说还算有用。问题在于，他们有时会误判刺向哪里。”

露比叹了一口气，将手肘靠在沙发扶手上托着脸颊。

“然后呢？”

“是！美迦洛斯子爵说夏尔殿下太嚣张，地位与实力不符，还弹劾他功绩造假。夏尔殿下反驳说自己的地位是正当的，美迦洛斯子爵便要他证明实力。”

部下用拳头敲了敲鼻头。

“听说他踹了夏尔殿下的鼻梁。”

“哎呀，看起来好痛。”

露比做作地用手捂着脸颊，但她知道夏尔从小就在接受严格的锻炼，这点程度的攻击绝对不可能让他叫苦——

“夏尔殿下在一番口角与挑衅后反击，揪住美迦洛斯子爵——像这样。”

部下挥下手刀。

“听说一击就打碎了左角。”

——露比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自己的角。

对魔族而言，失去角的意义重大。

因为那既是魔力的感觉器官，也是人格与尊严的象征。就算只是稍微缺损，也会产生相当于眼睛受伤的障碍，魔力也会衰退。

更不用说要是折断的话——

“我确认一下，是空手折断的，对吧？”

“根据报告，是的。有复数管道证实，没有使用魔法、诅咒或武器。”

“哦……阿诺洛斯族应该会大吵大闹吧。”

“是的，据说立刻派出使者向灵柱族抗议与请求治疗。”

如此说道并耸耸肩的部下，感觉是半分同情，半分嘲讽。

“对此，四弟的反应是？”

“夏尔殿下表示只是轻轻一戳就断了，实在很遗憾没有事先预料到它的脆弱。虽然可以治疗，但反正很快又会断吧。为了本人着想，还是让他退出战斗相关的活动如何？据说如此恢复……”

过于不留情面的口吻，让露比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无从商量呢，偏偏还是灵柱族。”

角的缺损，可以通过转置咒来治疗。只要将角折断的状态转嫁给其他人——拥有健全状态的角的魔族就行了。由于对象必须比转置咒的术者低等，愈是高阶的魔族愈难治疗。

而且这种治疗，也意味着有人要代替自己失去角。除非是相当有人望的魔族，否则通常都会被弃之不顾。除非是被处以折角之刑的罪人——

而一手包办这些事情的就是阿诺洛斯族。美迦洛斯子爵大概也没想到会在打架中失去角吧，但对手实在太糟糕了。

自作自受——露比之所以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是出于最后的同情。

“……话说回来，徒手啊。”

虽然听说过在氏族间纷争中持枪交战时，或是被私刑处决的人折断角，但仅限于魔族之间的打架，这可是前所未闻。

而且，做出这种事的——

“如果我的记忆正确，那孩子才五岁吧？”

“如果我的记忆正确，是这样没错。”

部下摸着下巴的胡须，感到可笑地回答。

说起来，魔族的角并不是那么容易损伤的东西。因为同时也是魔力的来源，所以强度相当高。

甚至到了如果跟人族士兵的剑互击，反而会折断对方的剑刃的地步。

如果要露比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徒手折断某人的角……感觉有点困难。

“根据很久以前的记录，好像有战士跟兽人的拳圣交手，结果角被对方打断了。”

她回想起夏尔的身影。

……有那么强吗？虽然听说经过跟法拉夫的战斗后稍微成长了，但露比不认为他能使出跟拳圣同等的一击。

“说不定美迦洛斯的角是真的脆弱到无可救药。”

“老实说，我也有同感。”

露比与部下忍不住窃笑。

阿诺洛斯族现在应该很生气吧。今后一定会被暗地嘲笑是“角脆弱的一族”——虽然不知道是谁唆使的，但真是自找麻烦。

“是谁指使的呢？”

“至少不是公主殿下那一派。”

“那当然，如果他没有听从我的指示，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他。”

露比用鼻子哼了一声。

以露比的派阀立场而言，目前对夏尔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因为年纪尚幼的四弟正逐渐崭露头角，尚未表明自己的立场，或许可以拉拢为同伴。

……不过，姑且不论露比一手栽培的部下，她麾下的戴蒙和帕兹雅，以及他们的部下们就不得而知了。

现阶段，她不认为击溃夏尔的行为有任何好处……

“无论如何，那孩子将来的发展值得期待。”

就算是再怎么脆弱的对手，那可是兼具实力与气概，能够徒手折断魔族角的五岁儿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他愿意降伏在我的麾下就好了……”

不过，露比想起初次见面时，那双眼睛。

冰冷无比，简直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露比舔了舔嘴唇。

“真令人期待。”

宛如渴求鲜血的肉食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