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叫人

“所幸这董依兰那会儿还不算太凶，没等‘开门’便让人收了，后来么，兜兜转转地就到五爷手里了。”

“何奶奶，”江影出声道，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叫声奶奶，不生分，“你说董依兰那会儿不太凶，那它现在呢？”

“现在？”何金枝迟疑地笑了笑，“你看出啥门道了？”

她看了看众人，压低了声音说：“它现在能开口叫人，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要不是给了它买命钱，它能善罢甘休，叫咱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娃儿啊，你记住喽，遇见董依兰这些玩意儿，千万麻溜儿地跑，不要想着跟它们斗，人会死，它们不会。”

“它们不会死？”江影沉吟道。

何金枝摇了摇头，道：“不会死，就是用刀砍，用火烧，都灭不了它们。只有和它们一样的东西，才能对付它们。”

“你身上那玩意儿也一样，五爷的木牌能暂时镇住它一段时间，但总有一天，它要彻底脱困的……”何金枝慢悠悠地给江影普及着这方面的事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何金枝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转向前方，只听路边的野草丛里，传来几声响动。

明明没有风，没有什么野猫在里面。

成堆的野草却晃了晃。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随意走动。

但在这儿僵着，不是个办法，江宝杰朝江影他二伯努了努嘴，道：“老二，你去看看咋回事？”

江老二搓了搓手，慢慢地往路边的草丛靠近。

离得远的时候不觉得，距离越近，江老二越是觉得身上冷，像是赤身裸体站在雪地里一样。

“江宝磊，江宝磊……”

突然，面前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叫江老二的名字。

放在以前，江宝磊肯定是乐呵呵地钻进草丛，看看是哪家的娃子捉弄他。

但现在，他只觉得后背发凉。

那个会叫人的鬼，刚送走没多久，谁敢保证它不会躲在附近，等着他们送上门？

“大哥，手电筒给我。”

心里怕了，面上不能露怯，一露怯，把气势泄了，那就真是十死无生了。

借来手电筒，明晃晃的灯光下，江宝磊面前的草丛，一览无余，没有吓人的红衣恶鬼，什么都没有。

“呼--还以为有啥呢，吓老子一跳。”

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江宝磊长舒一口气，刚才准是风声，哪儿有什么叫人的鬼，都是自己吓自己……

“老二，别动！”

忽然，江宝杰惊恐的大叫起来、

江宝磊反应不慢，当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回头，身子打着哆嗦。

“江宝磊……江宝磊……”

空灵悠远的声音响起来，不只是江宝磊本人，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一股阴冷的寒气从江宝磊背后升起来，淡淡的尸臭味飘进了每一个人的鼻腔。

江宝磊回过头，先看见的是一团黑乎乎的头发，紧接着是一张惨白的人脸。脸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开开合合的嘴。

他深吸一口气，这只鬼不是董依兰。

是另外的一只新鬼。

何金枝的身子微微前倾，佝偻的背部这一刻似乎挺直了一些。

“马勒个巴子的，”江宝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圈发红，“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又遇见这狗娘养的。”

“往后稍稍，宝杰。”

何金枝吐出一口浊气，她知道，不能这么干站着。

老太太定了定神，朝江宝磊走了一步：“宝磊，你小心着点，老婆子我这就来。”

她嘴里咕哝着，从腰间摸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把不知名的黑色粉末。

众人不知道老太太准备做什么，只看见何金枝挺直了腰，迈着步子走到江宝磊跟前，抬手把那些粉末洒在了他身上。

粉尘飞扬。

江宝磊和那张鬼脸霎时间变得模糊不清。

“呼！”

何金枝凑到江宝磊耳朵边，吹了口气，那些粉末顿时四散开来，消失不见。

江宝磊如梦初醒般晃了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再看他脑后，那张古怪的鬼脸已然消失不见。

“老二，起来了！老大不小的，怎么还坐地上了，不嫌脏。”

何金枝一把捞起江宝磊，众人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

“狗日的，以前不觉得，今个儿这些玩意咋这么多！”江宝杰啐了一口，没鼻子没眼地一通骂。

其他人跟了几句，借着这股骂街的无赖劲儿，众人心里平添了几分勇气。

“都别站着了，赶紧赶路吧，天晓得前面还有没有这些玩意。”江影看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就开口说道。

不知怎么的，江影看见那鬼脸时，心里并无多少恐惧，与见董依兰时截然不同。

“娃说的不错，动动，都动动。”何金枝推搡着江宝磊，让大伙儿回路上去。

……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从陈五家到江影他们村，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伙人却觉得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事，这次没人说话聊天，气氛十分沉重。

走了没多远，众人走出了小路，到了河边。

越过桥，对面就是江影他们村了。

河岸上，一座座坟土堆零星地分布在升腾的雾气里，显得格外阴森。

走出小路时，江影便自己走路，不用大伯搀着了。他已经能初步掌握身上那些黑线，确切地说，是他身上那只无名鬼。

借助它的力量，江影虚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甚至比江宝杰他们状态还好。

走到先前看到的那座坟包时，江影停了下来，身穿红衣的鬼已经不在这里了。

“宝杰，老婆子多嘴问一句，你们村除了江二哥，还有没有其他人去世？”何金枝的声音在一片沉默中响起。

“没，就咱一家办丧事。”

“那这灵堂是咋回事？”

何金枝指着荒地上一座老房子，瞳孔微缩。

江影回过神来，顺着何金枝的目光，看向荒地。

那里，立着一座土坯垒墙，木板做门的房子。

房子看上去有些破败，许久不曾打理。木门上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上面各写一个“奠”字。夜色下，白色的灯笼迎风摆动，颇有几分诡异。

这片荒地上到处都是无人打理的杂草孤坟，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间房子？

“啥玩意儿这是，咱白天的时候没见着有这东西啊……”江宝磊摸摸脑袋，嘀咕道。

“灵堂……灵堂……董依兰！”

江影看着迎风自动的“奠”字，皮肤上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那些黑线绷直了，几乎要从他皮肤下面跳出来。

“王二辉……”

在江影低头之时，一个女声陡然响起！

一直跟在队伍里的王叔，浑身一挺，整个人没了气。

一只惨白枯瘦的手掌搭在他肩膀上，董依兰那身红衣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后，仅仅是一个照面，便夺走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