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惊凡回到房间里，打算一觉睡到大天亮。可是心里头却蠢蠢欲动，乱思不静。
她的窗帘是微透的皎白纱，像是要迷惑上苍，偷下月华。
月光下的她睁着双眼，清澈干净。她的眼里仿佛藏着珍珠，在泛着银光。她翻来覆去，抑制不住嘴角的笑，以及眉宇间复杂的愁……
天边亮色正起，闹铃又响了起来。一宿的乱思，倒没有让她此刻昏昏沉沉，反而让她很是精神。
她快速收拾好自己，先韩书宴一步跑到洗漱池边梳好了头发。
韩书宴刚换好鞋子，看见一道残影从自己面前闪过，不禁感叹：“今天这么快？”
沐惊凡骄傲地昂起头，手上的动作不停，挤好牙膏，“那可不？”
韩书宴点点头，走近洗漱池。“希望你可以保持住。”
“看着吧，今天肯定是我等你！”她把牙刷塞进嘴里。
韩书宴无奈，宠溺地拍拍她的头，“嗯，你等我。”
韩书宴的动作不经意间放慢了，慢条斯理起来。反倒是沐惊凡哼着小曲儿风风火火地行动，这还真不像她。
“韩书宴，走啦！”她拎着书包催促着说，脸上是干净纯洁和少年风气。
韩书宴点点头，“来了！”他经过她身边，顺势拿过她的书包。韩书宴比她高一个头，沐惊凡每每与他对视，都是仰望。但是呢，韩书宴好像是个会弯腰低头的人。
去到学校，熙熙攘攘里谢云潇一把揽住她，“沐沐大宝贝，马上就要元旦了。你有没有准备节目啊？要准备上报了！”
沐惊凡若有所思，“嗯……我会的不多啊。”
谢云潇摇摇头，赞赏说：“不会啊！沐沐大宝贝，你跳舞跳的那么好，展示一下呗！”
“这……”沐惊凡原本想要拒绝，但脑子里却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颗种子种下后，不断生根发芽……
课下，她默默到文艺委员身边报了名字。文艺委员斜睨着她，草草写下她的名字和节目。沐惊凡微微抿唇，文艺委员徐淮高冷拽酷，她一向有点儿怕徐淮。
徐淮细长的手指上带着一枚戒指，手腕内有着纹身。她那一双清冷的眼睛，不论看向谁，都是毫无波澜的。确切地说不论是谁，在她的眼里都是一具死人一般。
至于她为什么是文艺委员，是她的父母拜托李师康让她融入班级，李师康也大概知道她的情况，就安排个无关重要的职位。
沐惊凡小声说：“谢谢。”
徐淮微微扭动手腕，示意她离开。沐惊凡又默默离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徐淮那双狭长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像是古井的死水。
沐惊凡坐回座位后，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她僵硬地转头，徐淮懒懒地收回视线，一手把宽大的帽子拉到头上，遮住她的面容和头发。她把报名单放在一边，趴在课桌上补觉。
沐惊凡看完她一系列的动作，心里越发忐忑。她是哪里做错了，惹到徐淮了吗？
谢云潇跑来一把揽住沐惊凡的肩膀，“沐沐大宝贝！”
沐惊凡的注意力全部在徐淮身边，被她的动作吓得脸色惨白。沐惊凡抚着自己的心口，暗暗抚慰自己。
谢云潇连连道歉，自责不已。
沐惊凡调整好自己，笑着问：“怎么了嘛？”
谢云潇挠挠头皮，尴尬窘迫地说：“嗯……没事没事。”
沐惊凡思索片刻，她喊道：“云潇，中午一起出去吗？”
谢云潇顿住脚步，跑回去惊讶地看着她说：“你不在家里睡午觉吗？”
沐惊凡摇摇头，“今天不睡了。”
谢云潇又恢复自己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行啊，不过我把你带走了，你的韩书宴没什么意见吧？”
沐惊凡笑得捶了她一下，“别瞎说，中午联系。”
课上，沐惊凡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昨晚的事情让她没休息好，还是今天中午的事情让她翘首以盼……
“沐惊凡，你来做。”
李师康的一句话让沐惊凡顿时拉回思绪，她茫然地看着黑板上的数学题，有些烧脑。
“完了完了……没听课……”
“怎么办……我不会做啊……”
李师康微微皱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徐淮放肆地伸了个，打了个哈欠。她一双邪眸慵懒得看着有些窘迫的沐惊凡，嘴角竟然带着微微笑意。
沐惊凡紧闭双眼，硬着头皮打算直说：“老师……我……”
徐淮站起身来，跺跺脚，一开口就是令人沉沦的烟嗓，“老师，我想试试。”
说完，不等李师康开口，她自顾自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手上寥寥草草地龙飞凤舞起来。
李师康看着徐淮这痞痞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孩子平时沉默寡言他也不好打击这孩子的积极性。他推了下眼镜框，负手站在讲台之下，把舞台留给了她。
他专注地看着徐淮的动作，虽然字很潦草，但是这解题思路倒是新颖。他看的起劲，完全没注意到沐惊凡。
直到徐淮写完，随手把粉笔准确地扔入粉笔盒。她瞥了李师康一眼，双手揣在上衣口袋里，冷声说：“写完了。”
台下的同学们一阵惊呼，“哇……好厉害！”
然后不等李师康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回到座位上趴了下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沐惊凡的错觉……她好像跟徐淮对视了。确切地说，是徐淮看向了她。
她的眼神很奇怪，带着厌恶，又带着探究，甚至……还有着很奇怪很奇怪的情愫。如果她的眼神是一潭死水，那么……看向沐惊凡的时候，就是有波澜的。
李师康见徐淮已经会了这些，也不好说什么，让同学们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
沐惊凡尴尬地看着李师康，李师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老师看忘了，忘记叫你坐下了。”
沐惊凡摇摇头，在同学们的注视下坐了下来。她的脸颊红得像苹果，只能窘迫地摩挲着耳后的头发。
她偶尔会看向徐淮，那个永远把自己藏在黑色衣服里的女孩儿。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年纪，她却显得无比的格格不入。
她有纹身，却从不挑事。她很冷漠，却从不伤人。
徐淮，很奇怪。
中午，学校又变得纷杂和熙熙攘攘的。沐惊凡快步跑到高三楼下，等待韩书宴出来。
韩书宴本还是皱着眉头的，见到沐惊凡的时候，还是舒展了眉头。他阔步走到沐惊凡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书包。
王显昀正好下楼，看见两个人的小动作，只是拿下眼睛擦了擦，“怎么又落灰了？”
韩书宴和沐惊凡看到喃喃自语的王显昀，只是微微笑着并肩离开了原地。
徐淮戴上了黑色连衣帽，遮去了一头长发。她浑身都是黑色，以及对这世俗的不耐烦，甚至是厌恶。
沐惊凡看着徐淮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鼻尖只残存她的一丝丝气息。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徐淮看向她的眼神。
韩书宴见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徐淮，也顺着看过去：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他问：“她是谁？”
沐惊凡微微张嘴说：“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徐淮。”
她的语气很奇怪，奇怪到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对徐淮的感觉也很奇怪，害怕又带着跃跃欲试。
韩书宴扭头看着她，“怎么了？”
沐惊凡摇摇头，却心事重重，“没什么。”
两个人离开了学校，一路上沐惊凡一言不发。韩书宴也没有主动说话，只是偶尔会看看她。有车的时候，他就拉住她。
他知道，他其实理解不了她的真正感觉。他只能，在她思考的时候帮她屏蔽外界所有的干扰，避免所有的隐患。
沐惊凡吃饭的，也是心不在焉的。周太太还以为是饭菜出了什么问题，她每个菜都尝了下也没觉得哪不对。
“沐沐，怎么了？是菜不合味口吗？”
沐惊凡连忙放下筷子，笑着说：“没有，外婆，很好吃的。”
周太太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外婆，我没事的，你放心。”
“那就好，要是有什么事方便的话，就跟外婆说说，别把自己憋坏了。”
“嗯。外婆，我待会儿出去一下，中午就不休息了。”
“哦，好，别太累了。要书宴跟着去吗？”
“不用了，外婆放心，我和云潇一起去。”
沐惊凡说完，韩书宴夹菜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他看了没看沐惊凡一眼，只是低头吃饭。
匆匆吃了两口，她就给谢云潇发了消息往外赶。韩书宴没有过多询问，而是独自上楼去完成额外的作业。
周太太见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喃喃自语：“这孩子，又怎么了？”
沐惊凡和谢云潇很快的碰面了，谢云潇揽住沐惊凡的肩膀，“宝贝，我快吧！”
沐惊凡笑得灿烂，拍拍谢云潇的肩膀，“嗯，咱们家谢小爷还是靠得住的！”
谢云潇挑起沐惊凡的下巴，笑得不怀好意，“那可不？那怎么今天中午去哪里约会？”
沐惊凡揽住她的手臂，“谢云潇，别飘哦。”
谢云潇撇撇嘴，“好吧，我的沐沐大宝贝。”
“我们去花城。”
两个人坐上了公交，一路往花城去。花城位于城市西部，是鲜花市场。花城里有花种，也有售卖的鲜花，以及鲜花标本。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卖不了的。
谢云潇挑眉看看沐惊凡，问：“沐沐大宝贝，来这儿干啥？”
“当然是买花了。”
“买花干什么？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也不是啊。前几天我和韩书宴去买了好几个花盆，所以今天抽空买花回去栽上。”
“唉……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韩书宴呐……”
“怎么了，不乐意了？”
“哪有，我求之不得。”
两个人挽着手在市场里走来走去，沐惊凡四处张望着，琳琅满目的鲜花让她目不暇接。
沐惊凡在一家通体采用黑色装饰的小店停下来，上面写着“恶魔的心脏”。它散发着厌世的黑暗气息，低调却又奢华的装饰，偶尔会镶嵌一些黑色蕾丝。是的，像装饰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她不禁想到了……徐淮……
谢云潇见她看得入神，就率先推开了花店的门。沐惊凡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屋内的灯光很暗。
每一朵鲜花都是玫瑰，放肆生长的玫瑰。它们不被种在盆里，它们所扎根的地方是屋里的所有地方。
它们随处生长，随处可见。
玫瑰浑身透露着妖艳和危险，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透露着恶魔的气息。这是恶魔掏出了自己的心脏，为人盛开了一朵花。
沐惊凡和谢云潇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了玫瑰上。
地上的土地略微松软，她们走得踉踉跄跄，才看到了一条铺好的木头材质的地板路。窄窄的，开满了玫瑰……像是通往地狱的路。
谢云潇不禁惊叹，“这里……好别致啊。”
沐惊凡应和，“嗯。”
谢云潇叫道：“有人吗？”
沐惊凡和谢云潇一路走到台子前，桌子缝里还盛开着玫瑰。桌子上沾着几滴血，让谢云潇和沐惊凡不由得有些心慌。
“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
“嗯，走吧。”
转角处，传来鞋跟碰撞地板的声音。一人穿着马丁靴出来。那人浑身黑色，双手的袖子挽起来。
谢云潇有些惊讶，笑着问：“徐淮？怎么是你？”
徐淮看都没看她一眼，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口，“我的店。”
白皙的手臂上包扎着纱布，还有点点血迹。她漫不经心地拉下来，像感觉不到疼痛。
沐惊凡本欲说些什么，“我们……”
徐淮打断她的话，一双眼睛像是死神盯着游魂，她的语气似乎有些愤怒，“你的笑容很刺眼，这不欢迎你们，离开。”
沐惊凡不敢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有些乱。她微微低头，不知所措，“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谢云潇揽着沐惊凡出了店，这才有些气愤，“什么人？”她转头看向沐惊凡，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了？”
沐惊凡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走吧，去别处看看。”
徐淮将花店从里面落锁，看着两个人手挽着手离开。她双手环胸，就这么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们……波澜不惊。
“阿簌，她的眼睛好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