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手中的水瓢“哐当”一声轻落在水缸边缘。
他抬眼望向缸中所剩无几的积水,心中顿时泛起一阵酸涩与愧疚,急切说道:“老爷爷,我去给您挑些水来吧!”
老庙祝眯起双眼,浑浊的目光缓缓扫向角落里那堆杂乱的杂物,开口道:“总是喝雨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既然你这孩子有心,那就去挑吧。扁担和桶应该就在那堆杂物里,平日里都不怎么用,你可得仔细洗干净了再去挑水。”
吉安快步走到杂物堆旁,双手在其间翻找起来,一阵尘土飞扬。
许久,他才从杂物堆底部翻出了扁担和水桶。
那扁担和水桶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一看便是久未使用,他差点就把它们当作干柴扔进火堆里去了。
吉安暗自庆幸,心中想着:“难道老人家从来不挑水?肯定是年纪大了,挑不动,只能靠雨水度日,真是可怜。”
随后,吉安小心翼翼地将妹妹囡囡用裤子紧紧绑在身上。
他想起奶奶曾反复叮嘱过,带小孩子可容不得半点疏忽。镇上就有不少孩子,因为亲人的一时大意,眨眼间便没了踪影,不是自己贪玩跑丢,就是被可恶的人贩子抱走了。
镇子附近就是茫茫大山,跑丢的孩子多半落入了野兽口中,难以存活。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在囡囡身上。
老庙祝瞧见吉安衣衫褴褛、近乎赤裸的模样,眉头一皱,伸手敲了敲供桌,不满道:“你这模样,活脱脱像刚化形的小妖,也不觉得害臊?后面有件我以前出门用的包袱,现在用不上了,你先拿去用,天亮后记得放回原处。”
“谢谢您老人家,您人真好。”
吉安感激地说道。
他再次来到后堂,只见墙上挂着一块似皮非皮的条纹布料,入手轻便且保暖,触感奇特,他一时也猜不出这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吉安将囡囡用这包袱稳稳地固定在背上,转身回到前殿。
老庙祝看着吉安,又叮嘱道:“这扁担,好像是哪个门派用来考验弟子的,我记不太清了。你挑两个小半桶就行,多了你也挑不动,千万别逞强,我待会儿还有重要的事要你帮忙。”
“这桶看着不大,我在家经常挑水,就算再大一倍,我也能挑得动!”
吉安自信满满,拍了拍胸脯,背着妹妹,扛起水桶和扁担,大步走出了破庙。
......
夜色如墨,吉安借着那微弱的星光,才看清周围的景象,竟是一片黑乎乎的废墟。
他这才意识到,之前来的时候太过匆忙,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
而且,四周死寂一片,既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老爷爷说和吉家村有香火情,难道这座庙,就是爷爷说的那座庙?这里就是吉家村?”
吉安心中疑惑丛生。
爷爷曾说过,他是在老吉家村出生的。那时的吉家村,有上百户人家,村子附近有一座大铜矿。
村里人靠着这铜矿的福气,世代以挖矿和打造吉金器具也就是铜器为生。
可在他出生后不久,几只恐怖的凶兽从深山驾雾而来,它们相互厮打争斗,将整个村子毁于一旦,只留下了这一座破庙。
无奈之下,吉家村的人只好迁徙到二三十里外的仙金镇,重新安家落户。
根据爷爷的描述,村子的正中央有一口古井。
吉安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壮着胆子来到老井边。
只见那口井布满青苔,井水清澈,与井口齐平,却丝毫不外溢。
他放下扁担,将水桶缓缓按入井中。
奇怪的是,那水桶好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吸入,许久,桶底才刚刚被水没过。
“真是邪门了嘿。”
吉安嘟囔了一句,心中不服气,再次用力将水桶按入井中。
直到水井中的水位明显下降一大截,他才终于将两桶水打满。
“原来老爷爷说得没错。”
吉安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夸下的海口,但话已出口,怎能轻易收回?
他咬着牙,颤颤巍巍地挑起水桶,一步一步费力地往破庙走去。
老庙祝看到他吃力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吉安硬撑着走到水缸边,将桶里的水倒入瓮中。
可奇怪的是,两桶水如同取之不尽的源泉,源源不断地流淌着,就像一个简化版本的水净瓶,竟直接将水瓮灌满了。
老庙祝眼中闪过惊诧的神色,忍不住问道:“你挑了多少水?”
“桶里装满了啊,这个桶好像和家里的桶不一样,能装这么多水。”
吉安一脸疑惑地回答。
“什么?装满了?要知道那些门派里有道基的人,也不过挑半桶而已,你小子有点邪门,本王不会是撞见鬼了吧?”
老庙祝满脸震惊,张开手,猛地一吸,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吉安吸到了身前。
随后,他伸出苍劲干枯的手指,搭在了吉安的脉搏上。
刹那间,老庙祝的眉头紧紧皱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爆射出一尺多长的精光,仿佛要将吉安彻底看穿。
“苦海晦涩玄暗,坚硬如铁,却有几道金色裂痕...”
“行将开辟苦海却又即将干涸的荒古……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十多岁的野孩子身上!”
“真的是这种传说体质!而且还是即将要觉醒的!只不过没有功法引导,无法吸收灵气,苦海正在慢慢干涸!”
老庙祝先是惊疑,在确认后,眼中满是惊骇。
紧接着,他的眼中泛起了浓浓的杀意。
“轰隆隆~”
那尊青面佛像剧烈地震颤起来,关节处“嘎吱嘎吱”乱响,仿佛即将挣脱束缚,复活过来。破庙深处,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吟叫,声音既低沉又高亢,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这是怎么了?这个老爷爷不一般!”
吉安惊恐万分,心脏狂跳不止。
这老头儿刚才还和颜悦色,此刻却突然面露凶光,好似要将他置于死地。
吉安感觉自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身体僵硬,几乎难以动弹。
一股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袭来,让他头皮发麻,脊背生寒,眼前的山羊胡瘦老头,此刻竟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
吉安心中涌起一种如同一粒微尘见青天般的卑微感。
他本能地想要匍匐在地,向对方三拜九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