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腕表在23:47分开始发烫。
他摘下防护手套，指腹摩挲着钛合金表盘内侧的凸起。这是导师陈博士三年前送他的生日礼物，此刻表盘背面的量子陀螺仪正在以每秒百万次的频率震颤。实验室主控台的原子钟显示23:48:17，但腕表的时间却定格在子夜零点。
这是本周第三次出现时间基准漂移。
他推开粒子加速器主控室的防辐射门，走廊的应急灯在头顶投下青白色光斑。这座建造在楼兰地下遗迹上的量子物理实验室，每到深夜就会发出类似骨笛的嗡鸣。此刻那些声音正沿着通风管道游走，在钢化玻璃幕墙外凝结成霜。
“μ子探测器校准完毕。“人工智能苏瑾的全息投影突然在走廊拐角浮现，淡蓝色的数据流在她肩头流淌，“但我要提醒您，林博士，根据安保协议，单人操作Ⅱ级危险实验需要...“
“开启三级静默模式。“林墨的指纹划过墙壁认证器，粒子加速器的钛合金闸门缓缓开启。他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正在静电中竖起，就像三年前在青海观测日全食时，那些突然集体转向的向日葵。
加速器隧道弥漫着液氮的寒雾，环形轨道在黑暗中延伸出三公里。当他的手掌贴上观测窗时，某种震颤从指骨直窜天灵盖——不是设备运转的震动，更像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共鸣。遗迹发掘报告里提到过，这片戈壁下方埋藏着七层环形石阵，最深处直达地幔。
“μ子束流准备就绪。“苏瑾的声音被静默模式过滤得沙哑失真，“倒计时30秒。“
林墨的视网膜投影开始闪烁红点。他注视着全息屏上跃动的粒子轨迹，那些代表μ子的蓝色光点本该在穿越铅靶后衰减，此刻却在某个坐标突然集体转向。当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光谱分析仪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蜂鸣。
“检测到反常量子遂穿效应。“苏瑾的投影开始剧烈抖动，“能级...能级超过理论值十万倍！“
实验舱内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林墨看到自己的呼吸在防护面罩上结出冰花，而全息屏上的数据流已经扭曲成诡异的螺旋。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遗迹核心区看到的那些符号——刻在玄武岩上的几何图形，此刻正在显示屏上完美复现。
“关闭液氮循环！切断...“他的指令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打断。悬浮在空中的钢笔突然笔直地射向天花板，在钛合金顶棚撞出蛛网裂纹。监测仪表的指针疯狂旋转，某个看不见的奇点正在吞噬实验室的光线。
林墨抓住操作台的手青筋暴起。他的虹膜倒映着全息屏上疯狂增殖的数据，那些违背所有物理定律的读数正在组合成全新的方程。当某个临界值被突破的瞬间，他听到地底传来钟磬般的轰鸣。
实验舱的防爆玻璃开始浮现裂纹。在蛛网状的裂痕中央，一粒幽蓝的光点正在具象化。它不像任何已知粒子，更像是被折叠的空间本身。林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涌出铁锈味——这是大脑暴露在强引力场中的典型症状。
“警告！局部引力梯度超过黑洞事件视界阈值！“苏瑾的警报声支离破碎。林墨挣扎着按下紧急制动，却发现所有按键都蒙着层诡异的蓝光。他的腕表突然爆出电火花，量子陀螺仪在表盘上烧灼出焦黑的螺旋。
那粒幽蓝的光点开始分裂。十二个完全相同的光点组成正十二面体，每个顶点都连接着扭曲的时空褶皱。林墨的防护服监测仪显示他的心跳达到200次/分钟，但思维却异常清晰——他认出了这个结构，三天前在遗迹最底层，那些镶嵌着绿松石的青铜器上...
实验舱突然陷入绝对黑暗。当应急灯重新亮起时，林墨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发光。不是反射的冷光，而是从皮肤底层渗出的幽蓝。全息屏上的数据流静止了，某个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数学证明正在自动生成。
“苏瑾，记录时间戳。“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公元2048年7月26日，零时零分零秒，捕捉到具有自主意识的高维粒子簇，暂命名为...“
尖利的警报声打断了他的话。林墨猛然转身，走出实验舱，走廊里的空气仿佛比平时更加粘稠。他的脚步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实验室的自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是某种生物在低语。
他走向休息区，想从紧张的操作台旁离开，步子沉重，头痛欲裂，像是一万只蚂蚁在啃噬他。
休息区有一张老旧的皮质沙发，是他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沙发的扶手已经被磨得发亮，露出下面深褐色的皮革。林墨瘫坐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他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一个保温杯，里面是他最爱的龙井茶，现在已经凉了。他抿了一口，苦涩的茶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林博士，您的血压和心率偏高得厉害，还在上升，建议您立即休息。“苏瑾的声音从天花板上的扬声器中传来，带着一丝关切。
“我知道，苏瑾。给我五分钟。“林墨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痛欲裂。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本旧书上，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时间简史》。书页已经泛黄，边缘还有些卷曲。他随手翻开一页，看到父亲在空白处写下的笔记：“时间是相对的，但记忆是永恒的。“
林墨的思绪不由得飘回到童年。他记得父亲经常带他去天文台，用望远镜观察星空。那时的夜空清澈透明，星星像是撒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父亲总是说：“宇宙中有太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正是这些未知，让科学变得如此迷人。“
突然，实验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打断了林墨的回忆。他抬起头，看到墙上的电子钟仍然显示00:00:00，秒针一动不动。他皱了皱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味，像是铜锈的气息。
“苏瑾，检查一下实验室的电力系统。“林墨站起身，走向主控台。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调出电力监控界面。数据显示一切正常，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博士，电力系统运行正常，但...我检测到一些异常的能量波动。“苏瑾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
“能量波动？具体位置？“林墨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位于地下三层，靠近遗迹核心区。“苏瑾回答道。
林墨的心跳加速了。地下三层是实验室的禁区，只有最高权限才能进入。他迅速穿上防护服，拿起手电筒，走向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面罩中变得急促。
电梯下降到地下三层，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林墨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照亮了走廊的墙壁。墙上刻满了古老的符号，与他在实验舱中看到的那些一模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每一步都像是在踩在棉花上。突然，他的手电筒光束照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背对着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个青铜面具。林墨的心跳几乎停止，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是谁？“林墨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
那人影缓缓转过身，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林墨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他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间...只是一个幻觉。“
林墨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手中的保温杯已经掉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林博士，您刚才失去了意识，持续了大约三分钟。“苏瑾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林墨坐起身，感觉头痛欲裂。他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时间显示00:03:45。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苏瑾，调出刚才的监控录像。“林墨的声音有些颤抖。
“抱歉，林博士，监控系统在那段时间出现了故障，没有记录到任何画面。“苏瑾回答道。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刚才的经历绝对不是幻觉。他站起身，走向实验舱，决定再次检查那些数据。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必须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