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季便带着钟氏妇人来报信,保举的事情已经办妥,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个竹质铭牌,正面刻着四个大字,材力候选,背面则写着纪陟的姓名,来历等一些信息。
第三日,一行人便向着角场和剑台比赛的地点,悍鬼城出发。
悍鬼城便是袁术在寿春新建的那座城中小城,此人年轻时在京城行事自然,颇有些任侠气性,曾得一绰号:“以气高人,路中悍鬼”。
这个绰号原本贬大于褒,暗讽袁术性格蛮横,放任无忌,待人接物更是盛气凌人,没想到袁术听闻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颇为自得。
更时常对人言道:“吾既得了“悍鬼”名号,日后做人若不勇决,行事如不凶狠,未免愧对父老抬举。”
悍鬼城位于寿春的东面,寿春乃是楚国旧都,楚人向来以东为尊,连《楚辞.九歌》里的最高天神都是东黄太一,故而寿春的布局一直以东面为中心,两汉四百年依旧如故。
东北为宫城区,东南则为主城区,悍鬼城正好在两个区域的夹角处。
本就位置绝佳,加之两汉风气,既是好勇斗狠,又是嗜赌成性,于是自角抵比赛开放以来,几乎每日都会有数千人蜂拥而入,上至高门官宦,下至贩夫走卒。
若是碰到比较重要的比赛,如两个乙级材力的角抵,有时候甚至会达到过万!
一开始双方泾渭分明,前者直奔剑台,后者涌向角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去角场的高门官宦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原因很简单,无论是追求观赏的角抵,还是出于赌性的博戏,后者都明显胜于前者太多。
玩博戏,或者说赌博的人最在乎什么?
很多人说是金钱,其实不然,赌博本质上依旧还是源于人性里的好胜以及冒险精神。
而这两者的获取高低,更多取决于同类者参与的众寡,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参与感。
参与感越大的博戏,胜利带来的满足感才会越大,赢的感觉才会越爽!
再者说了,便是为了单纯的追求利益,获取金钱,一个参与人数更多的博戏,赢钱的机会和赢钱的数目,肯定也会大于参与人少的博戏。
且本身经过半年来的多次举行,角场的比赛也分出了三六九等,这对于那些自矜身份的上位者而言,这里同样有了一条界限,帮他们与那些下位者区分开来。
百姓们看的角场比赛,基本就是集中在丁级和丙级之间,只需要一两枚五铢钱便能入城观看角抵。
这样的位置当然不会太好,但是对缺乏娱乐的汉代人而言,已经是非常廉价了。
尤其是丙级场的座位,因为乙级场馆的比赛经常数天甚至十余天才举办一次,偶尔一些士族富绅也会来到丙级场打发消遣,通常去晚一步,连位置都卖光了。
丁级比赛在悍鬼城西面,由于门槛最低,无论参与者还是观看者皆是最多的,所以占地面积颇大,中间搭起角台,四周则是一圈前矮后高的环堤。
纪陟看到这个布置后便暗自点头,环堤上的台阶既可以作为简陋的座位,前矮后高的设置,也能保证观众彼此间不会遮住视线。
还有角台和环堤的距离,也设置的颇为巧妙。
既兼顾了观众的视野合适,又能起到一定的间隔效果,以免角抵者被外人干扰。
一个最低级的丁级比赛在架构上已然和后世极为成熟的商业比赛高度接近,古人的智慧当真不容小觑。
众人来时,距离比赛尚早,但广场上已挤满了人,围在一条长长的红纸前议论纷纷,陈季跑去一问,才知道这是沈家商行的搏盘摊子。
沈家商行代表寿春沈氏,而寿春沈氏便是九江郡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
角场举办之初,原本是近百个博头在此开盘,除了一些本就在民间的博头之外,徐州的糜氏商行,庐江的乔氏商行,以及同在寿春的被氏商行都陆续进场。
但半年之后,有资格在角场开庄的只剩下沈氏一家了。
当然,这倒不代表其他人都彻底退出了,那些大族代表的商行,更多的可能是入股了沈家,众人联手坐庄。
而之前的民间博头,只是失去了开盘的资格,却还可以和一些角抵者私下串联,以另一种形式继续聚众参与角场博戏。
让陈季陪着妇人前去角场的小吏那里报道,纪陟则带着吴胜等人凑近红布前头观看。
红布列成两栏,一栏只有十多个名字,下注的有多有少,想来便是在丁级角场有一定名气的选手了。
而另一栏接近三十多个名字,虽然赔率普遍更高,但几乎无人下注,应该便是今日初次登场的选手,纪陟的名字也在其中。
几乎无人下注,便表示还是有新人有被看好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看好!
众人聚睛一看,却是一个名叫阎独的人。
这人的名字边上赫然写着:“一赔一点二,已达满注六万钱。”
此人怕是来头不小...
纪陟正思忖着,李勋已凑近低声道,“少当家,小人听弟兄们说过,巢湖巨盗郑宝麾下有员猛将,力大无穷,曾生搏熊罴,便是叫做阎独,却不知是否此人。”
郑宝的手下?
吴胜等人面色一变,纪陟亦是皱了皱眉。
郑宝和他义父一样,皆是纵横扬州多年的贼匪,不过两人一山贼一水匪,之前倒是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听说此人麾下有战船数十,人马过万,实力十分强大。
之前举事时,纪三还曾派人邀请郑宝一同响应,却是被其婉拒,这本也在纪陟的意料之中。
郑宝为寇多年,多是劫掠财物,招兵买马,从未杀官造反,从这一点便已看出,其对时势的判断胜过纪三多矣。
“应该就是此人了。”
纪陟指了指名字旁边的介绍,“否则一个新人,怎么登场初日便已满注?赔率还如此之低?”
“可是...”
李勋犹自不解,声音愈发低了,“这阎独可是和咱们一般吃刀口饭的,怎敢这般明目张胆来到寿春城内,甚至...”
“还要参与官府举办的比赛?”
“没什么好费解的。”纪陟笑了笑道,“其他地方他自然不敢,可在这位扬州牧的治下么,却是大大不同。”
说着再次瞥了眼阎独的名字,心中却是思忖起阎独参与角抵的目的。
是私自妄为,欲要改换门庭?
还是有巨盗郑宝的背后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