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出生在1979年的冬天。都说属羊的女子命途苦,尤其是生于寒冬腊月的羊,恰似雪上加霜,连口饱饭都难寻。父母为她取名“小草”,就是希望她能吃饱这一简单质朴的愿想。
小草的故乡是白岩底,那是隐匿于四川东南角的土家族小山村,偏远得仿若被世界遗忘的角落。省城与这里隔着千山万水,村民们最远的出行记录不过是前往县城。从村子出发,需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跋涉一个半小时,再搭乘三个小时的班车,才能抵达那相对热闹些的县城。至于村子名字的由来,倒也质朴简单,只因它坐落在半坡之上,坡顶有一块醒目的大白石头,就这么随性地得了“白岩底”这个名字。
小草爸,是上门女婿。她的外公,在解放前曾是村里的保长。说是保长,实则村子又偏又穷又小,村民们能勉强糊口,还得在主食里掺和大半粗粮。保长家中仅也有三间大瓦房,屋内陈设简陋,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寻不见。解放后,外公家被瓜分,房子被占,就连早已备好放在堂屋的寿方(当地有三四十岁就准备棺材的习俗)也未能幸免。到了特殊时期,外公落下一身病痛。舅舅好不容易熬过灾荒,却在**即将结束时外出寻盐时,意外受伤感染破伤风,不幸离世。外婆承受不住这般沉重打击,吊死在房梁上。家中仅剩下孤女小草妈和病弱的外公,无奈之下,只能托姑婆寻一门亲事,招赘同样身世坎坷的小草父亲上门。
小草爸,同样命运多舛。他自幼丧父,母亲改嫁后,新家庭里已有异父异母的哥哥,后来又添了同母异父的弟弟。继父不待见他,动辄打骂,还不让他上学。稍微能扛动锄头后,小草爸便回到原来的那个家,自谋自食。可想而知,以他的处境,要娶亲成家肯定是不可能的。恰逢姑婆从中撮合,小草爸便背着唯一的家当——一床棉被,踏入了小草妈的家。
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加上生得白净漂亮。小草爸妈还没来得及升起重男轻女念头,把小草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小草爸更是如此,常常抱着她在村里四处炫耀:“瞧我家妞妞,这皮肤多白啊,一点不像农村娃;这眼睛多大呀,一看就聪明!”小草稍大些,小草爸经常把她架到脖子上四处走,甚至干活时也舍不得放下,生怕她受一点委屈。不过,这些温暖的过往,都是小草长大后听旁人讲述才知晓的。
小草出生时,外公已病入膏肓,勉强支撑了近两年。在小草弟弟即将出生前夕,外公终于撑不住,追随外婆和舅舅而去。自那以后,与小草有血缘之亲的,就只剩下父母,以及改嫁了的奶奶。据说外公是吸着小草扛过去的烟筒慢慢闭上眼睛的,走得时候泪水涟涟的看着小草,小草哭得也很伤心,可是关于外公的那段记忆,两岁的小草完全没有。
小草出生之际,外公已被肺病折磨得形销骨立,身体每况愈下,却仍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在病榻上勉强支撑了近两年。在小草弟弟即将临世的前夕,外公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怀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追随外婆和舅舅而去。自那之后,与小草血脉相连的亲人,便只剩下了父母,以及改嫁后鲜少见面的奶奶。听说,外公离世之时,手里还握着小草扛来的烟筒吸了一口,泪水涟涟的看着小草,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当时,年幼的小草虽懵懂无知,却也感受到了那份生离死别的哀伤,哭得声嘶力竭,泪水肆意地流淌。然而,时光的洪流太过汹涌,岁月悄然抹去了那段记忆的痕迹。如今,已长大成人的小草,脑海中关于外公的一切,都已模糊成一片空白。无论她如何努力回想,也拼凑不出外公的音容笑貌,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去勾勒那个曾无比疼爱她的老人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