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怎么样,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见萧时结束交谈,周立松连忙迎上去问道。
“……他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下我是谁。”
犹豫片刻,萧时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再怎么对银狐这个人无感,他的判断还是和自己一致的。
在这次行动中,周立松最好不要掺和进去,否则一旦受情感驱使,容易影响事态发展。
“……”
另一头的无线电对讲中,突然传来沙沙的人声,嘶哑低沉如同鸦鸣:
“你好警官,初次见面,是否能介绍一下尊姓大名呢?”
银狐面色一变,赶紧挥手叫了一个探员过来,将对话切换至官方的公共频道。
他握紧对讲机,朝那头沉声道:
“我是现场指挥,银狐。你怎么会有我们这边的无线电?”
“呵呵,一个探员朋友送给我的,我一开始还说他太客气了不想收,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我们这边有你们的卧底?”
“那可不好说,银狐警官,对内部还是要多几分信任,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堡垒往往是从内部瓦解的’么?”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不要伤害人质,只要力所能及,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好,现在我需要你们立即疏散现场的探员,还有架设在四周的狙击手。”
“我知道呢,若不是在狙击死角,只要我的脑门一出现,那些明晃晃对准这边的枪口,就会争先恐后地在我的脑袋上跳舞,像是市中心公园那个最大的喷泉一样开个血花四溅。”
银狐沉默了半秒钟。
正好此刻周立松、萧时他们也朝这边走来,面色凝重,显然都从无线电中听见了对方的发言。
便利超商静静矗立在街道一侧,犯人和人质就困在里面。不过因为有窗帘隔绝,看不清内部情形。
街道、房屋四周,无关人群已被驱散,荷枪实弹的突击组配备到位,各自举着半人高的特殊材料制成的防暴盾,缓缓从四周朝商店靠近。
医疗组已经将急救车开了进来,以应对万一的紧急状况发生后,能够第一时间实施救援。
“好,我答应你。”
银狐说,切换无线电的频道,
“暂停行动,不要再靠近目标地点,原地待命。”
黑压压如同群山的武装人员停了下来,肃立待命,围堵在街道两侧的警车开到一边,临时设立的路障被挪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你现在从窗户往外看看,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疏散了现场。可以了吧?”
银狐说,对方却轻笑一声,似乎压根没往外看:
“警官,只是将扎紧的口袋稍微松开了些,可不能叫疏散。南华路、东风路、明月路、西交路,那里的通行管制,能不能也高抬贵手,暂且解放呢?”
银狐闻言一惊,额头微微沁出冷汗:
“你怎么知道?”
听完这句话,一旁默不作声听了半天的周立松,立即朝旁边走去。
他拣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掏出私人手机拨打电话:
“小张,你现在在哪儿?那头怎么那么吵?”
南华路最大的十字路口,警方已经控制了这里,禁止无关人员通行,但仍有一些看热闹的人群,被拦在区域之外,好奇地四处张望。
“头儿,不是说你那边出事儿了吗,刚刚署里下达了命令,暂时封锁几个相关路口,别让犯人给跑了。”
周立松抬头,左右看了两眼,旋即低声说:
“小张,你那边的人群中,现在有没有正在打电话的?”
“打电话的?当然有啊,很多人估计是觉得新鲜,打电话跟别人分享,还有想拍照的,不过被我们拦下来了。”
周立松眉头紧锁,接着说道:
“你们那里可能有犯人的同伙,现在正给犯人通风报信,你给我盯紧点。”
“对了,对方不一定是使用手机,也可能是蓝牙耳机、伪装成纽扣之类物品的通讯器等等,你仔细留心一点,尤其是身上裹得严严实实,或者穿立领风衣一类的人。”
“真的头儿?哦哦,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确认。”
电话这头,小张挂断之后,立即抬头张望,然后迈步朝一位身穿橘红色风衣的女性走去:
“这位女士,你能不能把你胸前的领子拉下来一点……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边周立松挂完电话,萧时走了过来,低声询问:
“周叔叔,那边怎么说?”
“人实在太多了,警力不够无法逐一排查,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周立松摇头,
“如果犯人有帮手,还不止一个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萧时说:
“周叔叔,你之前说这些突发事件,都是改造生化人所为,可他们都是凭借野性本能行事,怎么会如此冷静理性地和我们交涉?”
“……也许,他们背后也是有人在指挥吧。”
周立松无法肯定,最后也只能如此说服自己。
“银狐警官,我的耐心有限,只有五分钟。五分钟后,如果那个用来捕捞虾米的大网还没有撤掉,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些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银狐咬牙,从无线电中下达命令:
“暂时放开通行管制,相关人员撤离。”
半分钟后,全体接到了命令的探员们,在各大路口撤掉了破胎器、隔离网、金属护栏等物,警车也开到一边。
“好,我这边也收到了消息,不愧是安全局的人,行动真是雷厉风行。”
对方懒洋洋地拍了句马屁,接着提出新的要求,
“然后我需要一辆离开这里的车子,等我上车到了安全地带后,自然就会释放人质。当然,司机也需要由我来指定。”
银狐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想要再挟持一个人质?这不可能!”
“银狐警官,不要生气,这怎么能说是挟持呢?这只是一次合作,您放心,只要我的安全不受到威胁,那位司机朋友也会毫发无伤。”
“这个要求恕我们办不到,请你重新提出要求。”
银狐硬邦邦地回了他一句。
“……银狐警官,我手上可还有年纪不大的小人质,难不成你能眼睁睁看着,如此鲜艳娇嫩的花朵,就因为你无谓的强硬,不得不在这里枯萎凋零吗?”
银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的片段。
南华路,一辆汽车呼啸而过,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穿行无阻。
小张负责维持现场秩序,见到迎面而来的车辆,先是一惊,刚想举起手里的扩音器示警。
车子停下,打开门走出来的人令他微微一怔:
“你,你是……?”
案发现场,周立松不停地来回踱步,皱紧眉头听着无线电那边的对话。
在听到对方要求一辆车子,并指定司机后,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一把抓住银狐的胳膊,使上了几分力气。
银狐转过头去,瞧见周立松充满意志的目光,以及坚定地摇了摇头,哪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冷冷地甩开周立松的胳膊,几个深呼吸调整后,才沉声对那头说道:
“你要指定谁?如果是无关人员,他可能会拒不配合,到时候怎么办?”
“这就看银狐警官你们的本事了,不是么?有能耐设下天罗地网,还没能耐说服一个普通人吗?”
银狐面沉如水,良久才开口道:
“可以,但我们这边同样有一个条件。司机由你指定,随行人员也必须由我方指定。”
那头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冷的笑话:
“啊哈?银狐警官,你是没听明白我说的话嘛,司机由我们指定,除此之外不能有其他人了,哪来的随行人员?”
银狐微微抬高音量,语气不容置喙:
“没有随行人员,怎么能保证车辆会开到这边来,万一中途人家逃跑了呢?况且,我们必须保证群众的安全。总而言之,这是最后底线,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将立即展开火力压制。”
“……”
似乎是听出银狐话语中的不容转圜,那头也顿了一下,而后苦笑着说:
“好吧银狐警官……对于能够理性交涉的人来说,我向来愿意抱持充分的尊重。那就最多一人随行,不能再多了。”
“好。”
银狐一结束通话,周立松那充满怒气的眸子就闯入眼帘:
“你到底谈了些什么?把他们指定的人给送过去?这个特别组的组长你是怎么当上去的?!”
“冷静点,周警官!”
银狐被这么呵斥了一声,本就郁闷的心情雪上加霜。为了排遣心中的烦躁,他不由得加大了音量,
“这当然只是先稳住他的权宜之计!犯人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我们得先与之周旋,放松他的警惕,再一击制胜!”
“他现在躲在建筑里不肯出来,等他松懈之后,只要进入我们的狙击范围,我们训练有素的狙击手,一定会让他成为训练场上千疮百孔的靶子!”
周立松面色阴沉,瞧了脸色同样不太好的银狐一会儿后,才勉强开口:
“让小张去。”
“你说什么?”
“我说小张,张鑫和。只有他我才信得过,其他人肩负不了这个重任。”
这一次,银狐没空再在意周立松的僭越行为了。
面对他近乎命令般提出的要求,银狐低着头皱眉沉思片刻,才缓缓地说道:
“嗯。”
“什么,身材中等,约175公分,留着平头,穿西装夹克的中年男性?”
拥挤的十字路口,小张一边接通电话,一边朝人群中走去。
他眼力不错,没太费劲就找见了符合特征的对象,
“哦……我看见了,要怎么做……把他带到您那儿去……?”
咔哒——
与犯人的通话挂断,银狐掏出无线电,重新部署相关方案:
“防爆组、突击组,向我报告目前情况,医疗组、封锁组暂时待命,侦察组,部署无人机雷达、热成像以及声波定位器确认目标的具体位置。”
周立松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从兜里想掏出根烟来抽,往怀里一摸发现空了,不由得咂了下嘴。
窒息般的约一分钟过去了,无线电那头突然又传来讯号。
“银狐警官,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很可惜,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
“银狐警官,我猜你心里想着,等我一走出大门外,就让你精心布置的狙击手,给我脑袋上开个花吧——很可惜,你的计划大概要泡汤了。”
被说中了心事,银狐不由得心中一凛。
但常年来的职业素养,还是令他强行保住了表面的波澜不惊:
“……你还有其它什么要求?”
“不,不,没有了,银狐警官。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你的那些精英狙击手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我们都已埋藏了炸药,包括我的身上,也捆绑着约等于20kgTNT当量的特殊炸药——”
“而引爆它们的遥控器,就控制在我手里——更具体点说,是控制在我的脉搏范围内。一旦它超出波动范围一定时间——比如脉搏停止了,那些炸药就会‘轰!’的引爆,像是礼花一样开在D13区的上空。”
闻言,在场所有仔细聆听无线电那头的探员,脸色都是遽然变色。
“叮铃铃——”
咔哒一声接通电话,那头有人说,
“这里是安全局……”
“我是特别行动组组长银狐,我需要紧急拆弹组的支援,此外还需要电流枪、次声波一类的非杀伤性武器。”
“是银狐督查?您等等,您说的这些短时间内无法办到,还需要相关流程审批……”
“等不了了,最多只有十分钟,请给我接局长,我直接向他请示。”
“好,请稍等——”
“稍等一下,我马上将电话交给张警官……”
电话那头传来小张的声音,
“头儿,怎么了?”
在听到他那头吵嚷的声音后,周立松心里“咯噔”一下,已经隐约意识到不对:
“小张,你不是带着人在往这边赶来吗?怎么好像还在那边?”
“啊?头儿您之后不是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不用了吗?”
“我什么时候打电话给过你了?你确定没听错?”
周立松的不妙预想成真,他攥着电话的手心顿时渗出了冷汗,
“那人呢?就是那个当司机的中年男人?”
“他应该还在这吧……头儿我找找……咦奇怪,刚还在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鼠灰色窗帘隔绝了夕阳的余晖,昏暗的屋内,有人正拨打电话。而靠在一旁角落的,是一个沉沉睡去,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大的男孩。
“搞定了吗?好,那你现在过来,嗯,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