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无所知,话不知从何问起,还是请公主自便相告。”张冲满头雾水,问甚都觉得会有纰漏。
“那好,若你有耐心,我便讲个故事。”若鹿轻叹。
“从前,有个鲜卑雄主,以无上的手段一统草原,除立王庭外还置左中右三部鲜卑大人。他许诺要给草原每个牧民带来永恒的安宁,让他们寒敢衣,饥能食,他向神灵发誓要让草原永无内斗,再无手足相残。草原的人们都信任他,追随他,后来他也果真做到了。可是……天不假年,正值壮年的鲜卑雄主,却一命呜呼,死因可疑。可草原的人都说,雄主是死于太平道之手。”若鹿目光闪出几分恨意。
“太平道?”张冲凝眉,“是那发动黄巾起义的太平道吗?”
“正是。”
“这如何可能?想那张角虽传道大汉十三州,信徒无数,可又怎能将手伸到塞外来?”张冲大为困惑,这似乎超出了他的历史认知。
“如何不能?”若鹿轻叹一声,“太平道发动叛乱只想推翻大汉,可那时正值鲜卑空前强大之时,中原一乱,鲜卑必然席卷天下,这又怎能为太平道所容?所以为了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太平道就在起义前下手,毒死了鲜卑雄主,让鲜卑陷入内乱分裂,再无力南下中原。”
张冲面色凝重,他当然知道若鹿口中的鲜卑雄主就是其祖父檀石槐,可檀石槐的死因,却竟然与远在塞内的太平道有关!
“当然,我只是说一个故事,真假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若鹿又道。
她托借故事,自然也是不想与张冲发生正面冲突,不管是太平道还是旁人,鲜卑雄主的死总与汉人有关,她不想自己因此与张冲发生胡汉争论,故而托辞。
“公主多虑了,我虽是汉人却不迂腐,还请公主将故事说下去。”张冲莞尔,缓解气氛。
“雄主死后,其次子和连继位,可和连志大才疏,还不到半年便死于南下劫掠大汉的征途。”若鹿低垂眼帘,无可奈何道:“和连一死,本该其子骞曼继位,可是骞曼年幼,大权便落到了和连兄长的长子魁头身上,哦,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也就是骞曼的大堂兄。魁头借口骞曼年幼摄政,篡夺大权,可是对鲜卑的控制却远不如其祖父。鲜卑逐步分裂内斗,被雄主分设的三部鲜卑貌合神离,逐渐形成以右部鲜卑支持摄政单于魁头,中部鲜卑支持其二弟扶罗韩,而左部鲜卑则支持其三弟步度根的局面,又因王庭为魁头把持,所以魁头势力最强。”
“你是说,如今的鲜卑势力,主要被三人瓜分,而这三人都是亲兄弟,却将他们的堂弟——真正的单于骞曼架空了?”张冲理了理思路,“而我们所处之地,正是那老二扶罗韩的势力范围。”
“不错。”若鹿郑重点头,眼怀真诚道:“本来三兄弟还能维持表面的和睦,鲜卑虽不如昔日却还少战火波及,可是自骞曼长大,魁头依旧把持王庭大政后,其二弟扶罗韩三弟步度根便颇有不满,扶罗韩性格中庸一些,只想还政于骞曼,可步度根却极为凶狠激进,包藏野心想取代魁头,他借着这个由头屡屡与魁头发生冲突,昔日沃野变为鲜卑儿郎埋骨之地,二弟扶罗韩重情,不想同室操戈只想以和为贵,便居中调停。可是魁头与步度根都是凶恶之辈,互相攻杀不说,还都极力拉拢扶罗韩入伙,企图压倒对方,夺取大权!”
若鹿柔荑紧握,“扶罗韩生怕他们二人再次火并,所以常居于漠北王庭,尽力居中调和二人关系。但他毕竟独木难支,王庭纷争日渐尖锐,他担心自小与骞曼一并长大的妹妹会更遭不测,陷于兵燹,所以秘密派人带妹妹南下避乱,他以为中部鲜卑是自己势力,安危应当无虞,可是妹妹途径步陆孤部时却横遭意外,剩下的……张少主也知晓了。”
她第一次称呼张冲为张少主,也是因为她内心有愧,毕竟之前隐瞒不知张冲是否迁怒,已不敢用‘你’来称呼。
张冲知道这个妹妹就是眼前的若鹿,而她的三位亲兄长却是把持鲜卑大政的三人!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所以谁能拉拢扶罗韩,谁便能再统鲜卑。”张冲不以为意,反而串连前因后果,“扶罗韩重情,魁头便暗中指使步陆孤部去劫掠,可步陆孤部担心落人口实,恰好塞内张纯广交胡人,主动联系到了步陆孤部,这才由步陆孤出卖公主的行踪,由一群假扮鲜卑兵的乌丸人劫入塞内,再由张纯假扮汉军击退这伙乌丸人,上演一部英雄救美的好戏。”
“果真是魁头与步陆孤勾结……”若鹿怔怔出神,“那步陆孤部在中部鲜卑势力颇大,隐隐有超出中部鲜卑大人柯最阙的苗头,早就想取而代之。他们勾结魁头作乱,倒是并不意外。”
张冲凝声道:“不止如此,他们知道公主的二哥重情中庸,所以劫持你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只为了能让你感恩报答,最好是能书信给你二哥美言劝谏。若实在不行,再撕破脸皮劫持你为人质,逼迫你二哥就范!”
他心头好笑,事到如今张纯等人的密谋也浮出水面,上至单于魁头,下到豪强张纯,他们的计划很完美,可是却被自己截了个满胡,难怪张纯如此痛恨自己。
若鹿凛声道:“他们休想,我虽年幼,却也知晓草原动荡太久,死了太多的子民,草原需要长久的安宁与和平,再也经不起动乱了。”
“所以,这就是公主极力配合我北上,疏通中部鲜卑商路的根本缘由!”张冲念及此处,也明白了七七八八,“扶罗韩中庸重情,不善争斗,若能为鲜卑大单于,才能给草原带来安宁。可扶罗韩实力无法以一吞二,所以公主听到我想与鲜卑互通有无的想法时,便想成全这次机遇,让扶罗韩的势力与塞内通商,壮大其实力借而问鼎单于大位!”
若鹿灵眸轻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