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剪的刀刃,在距离我丹田仅仅三寸之处,猛地停滞下来。
刹那间,空气中仿佛有无数丝线绷紧,发出尖锐而细微的颤音。
我满心疑惑与惊恐,缓缓低下头,只见自己的影子,已然被无数红线穿透。这些红线看似虚幻,毫无实体,却比世间最锋利的钢丝还要尖锐。
每一根红线都深深勒进我的血肉,那一端,没入虚空之中,不知通向何处。“因果线......”我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我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碰最近的那根红线,指尖刚一触及,便被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血珠瞬间涌出,却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奇异的是,这些血珠竟折射出无数记忆碎片:五岁那年,我高烧不退,母亲满脸焦急,用银针刺破我眉心取血;祖父临终之际,气息微弱,却强撑着将傩面碎片塞进我嘴里;还有在殡仪馆,第一具自燃的尸体,那恐怖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阿蛮的身体愈发透明,如同虚幻的影子,随时都会消散。
他胸口的破洞中,母亲残魂的最后一丝灵光闪烁不定。
“陆哥,看清楚了。”他声音微弱,却努力保持着镇定,抓住我的手,按向红线,“每条线都连着阴墟的一部分,剪错了顺序,整个空间都会......”话还未说完,最粗的那根红线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线头处,狐仙庙的虚影缓缓浮现,庙门上的黄符无风自动,“簌簌”作响,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婴儿头骨。这些头骨的眼窝里,绿色鬼火跳动不休,此刻,竟全部齐刷刷地转向我的方向。
“丑时三刻到了。”阿蛮猛地推了我一把,大声喊道,“就是现在!”我如梦初醒,迅速举起断魂剪。刃口那道泪痕状的缺口,瞬间涌出黑血。
黑血在空中盘旋凝聚,化作古老的傩面图案,恰好对准红线最密集的节点。我心一横,用力合拢剪刀。刹那间,整个阴墟仿佛被一只巨手撕裂,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第一根线断开的瞬间,我的左眼毫无征兆地突然爆裂。然而,流出的并非鲜血,而是细小的青铜沙粒。
这些沙粒在空中飞舞,逐渐组成祖父的脸。祖父张着嘴,似乎在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与此同时,殡仪馆的墙壁开始渗出黑水,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裹尸布,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第二根线断开时,我的右手掌骨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断裂。皮肤下,凸起一块块游动的硬块,仔细一看,竟是微型傩面在血肉中穿行,让人不寒而栗。阿蛮突然惨叫一声,他的双腿瞬间化作纸灰。
诡异的是,这些纸灰并未飘落,而是逆着重力,向上飘散,填补着天花板上新出现的裂缝。“继续!”他咬着牙,强忍着痛苦,把青铜罗盘塞给我,“用这个......定位......核心线......”罗盘刚一入手,我便感觉重若千钧,仿佛托着一座小山。指针疯狂旋转,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随后“啪”的一声突然折断。
断茬处渗出蓝绿色的液体,这些液体在我掌心腐蚀出傩面形状的凹槽。更诡异的是,当阴墟崩塌的碎屑落入凹槽,竟发出金属相击的铮鸣声,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第三根线断开时,我终于看清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那些看似红线的东西,根本不是线,而是无数细小的青铜锁链。每一节锁链都由微型傩面连接而成,锁链的另一端,正紧紧捆缚着母亲的虚影。
母亲双手被吊在虚空之中,脚下踩着由黄表纸折成的莲花,模样凄惨。“妈......”我眼眶泛红,刚要上前,断魂剪却突然自行飞起。剪刀在空中瞬间解体,两片刀刃化作黑白两道流光,相互缠绕着,刺向最中央的金色锁链。就在这惊天动地的崩塌声中,阿蛮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最后实体化的双臂抱住裂缝边缘。
“记住!”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风吹散,“阴墟是......倒影......真正的阵眼在......”他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裂缝无情地吞噬,身体像被撕碎的纸钱般,四散飘零。
但在完全消失前,他突然对我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这个笑容,我曾在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刻见过,让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青铜罗盘突然熔化成液态,顺着掌心的凹槽,缓缓渗入我的血管。剧痛瞬间袭来,我感觉自己仿佛被烈火灼烧,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恍惚中,我看到自己手臂的静脉全部变成青黑色,皮肤下浮现出会转动的傩面图腾。更可怕的是,随着图腾转动,阴墟崩塌的速度竟开始减缓,那些崩塌的碎片在接触我身体时,竟自动重组起来。
当最后一块碎片归位,我精疲力竭,跪在槐树下剧烈呕吐。吐出的不是胃液,而是带着血腥味的青铜碎屑。这些碎屑落地后,缓缓组成模糊的文字:「申时三刻老茶楼」。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怀中的断魂剪。此时的断魂剪,已经锈迹斑斑,刃口那道泪痕缺口,变成了完整的傩面图案。当我用指尖轻轻触碰时,傩面的眼睛突然转动,缓缓看向我身后。
我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九婆婆的蓝布包袱静静躺在树根处,包袱皮上是用血画的八卦,散发着神秘的气息。我颤抖着拆开包袱,里面是:
1.半张民国时期的婚书(新郎名字被虫蛀空)
2.生满铜绿的怀表(玻璃裂成傩面形状)
3.烟盒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该学傩戏了」触碰纸条的瞬间,掌心的傩面印记突然发烫,仿佛被点燃一般。皮肤下,传来九婆婆沙哑的声音:“傻小子,你以为断的是因果?那剪子剪不断的,从来都是......”声音戛然而止,远处殡仪馆的钟声敲响四下。
按理说此刻应该是丑时三刻,但怀表的指针却停在申时位置。更诡异的是,当钟声传到槐树这里时,我分明听见其中混着傩戏的开场锣,那声音悠扬而神秘,仿佛在召唤着我,踏入一个未知而危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