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冻土与稻穗之间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写这样一个故事。
最初,它只是我脑海里的一粒种子——关于一个混血男孩,他的掌心有一颗会发光的痣,而他的父亲消失在暴风雪中的农场。但当我真正开始书写时,这个故事却像十胜农场的转基因稻种一样,在文字的土壤里疯长,最终蔓延成一片我无法控制的穗浪。
1.故事源自离散与归属
我出生在一个多语言环境,童年时常在几种文化的夹缝中感到困惑。语言不仅是交流工具,更是身份的烙印。这种割裂感催生了甫名志——一个被三种语言编码的“载体“。他的语言障碍不是病理性的,而是基因层面的身份冲突。
而志刚这个角色,某种程度上是我对父辈的想象。东亚近代史的离散与迁徙,让太多家庭像被风吹散的稻穗。我想写一种超越血缘的传承:志刚埋在冻土下的不是种子,而是对妻儿的思念密码。这种情感能穿透国界,在三十年后的春天破土而出。
农业科幻:最朴素的超现实
将农业科技作为超现实元素的核心,源于我的一次北海道旅行。在带广市的农场,我看到研究员用声波刺激水稻生长。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农业才是最古老的科幻——人类用文明驯化野草,让土地记住我们的语言。
于是故事里的科技都带着泥土气:
-朱砂痣是生物天线,但它的信号要通过冻土传输
-三语编程能控制稻穗摆动,但代码写在朝鲜族农谚里
-十胜农场的爆炸不是核爆,而是转基因稻种集体觉醒
这种“接地气的科幻“或许不够炫酷,但它让超自然现象有了温度——就像甫名志咳出的血里带着黑土味。
三个意象的执念
雪:
从惠淑分娩时的暴雪,到最终章消融的春雪,雪既是屏障也是媒介。它封存记忆(志刚的笔记冻在冰层里),也传递信号(发光雪花的DNA投影)。最让我触动的是2020年那场“逆向的雪“——甫名志分解的身体粒子飘向天空,像被大地归还给云层。
稻穗:
稻穗是故事的骨骼。朝韩边境的稻穗会转向彼此;吉林试验田的稻种带着胃癌母亲的坚强;十胜农场的蓝穗最终褪去实验痕迹,回归最朴素的金黄。这些稻穗比任何武器都更有力量——它们用生长轨迹画出了东亚的和解路线图。
三色风铃:
蓝玻璃(日本)、红陶片(朝鲜)、白瓷片(中国),这个风铃是甫名志的基因图谱。当它在惠淑的店里无风自鸣时,三种音色终于不再打架,而是奏出了《阿里郎》的完整旋律。
遗憾与未完成
这个故事本可以更长。我删掉了关于中国东北水稻研究所的支线,也淡化了制药公司的反派设定——最终选择让科技成为中性工具,善恶取决于使用者。最大的遗憾是对惠淑的刻画不够,这个用泡菜坛子藏诊断书的朝鲜族母亲,本该有更多属于自己的篇章。
写给离散的我们
有读者问:为什么结局是开放式?我想说,所有关于离散的故事都不该有真正的终点。当甫名志的粒子消散在雪中时,它们可能落在吉林的稻田里,可能飘到首尔的汉江上,也可能回到十胜农场的试验田——就像我们这些在文化夹缝中长大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最舒适的降落点。
这个故事,是我写给所有“掌心有痣的人“的情书。那颗痣或许叫乡愁,或许叫混血,或许只是青春期留下的疤。但当你用三种语言喊出“妈妈“时,冻土之下的春脉,一定会给你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