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祺把散落的头发解开，重新挽了一个利索的花，夹子卡上去的时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头看向金山：“我知道那件事也是你的坎儿，赵敏姐从那之后没给过咱们类似的案子了，不是问题儿童就是失能老人，我想现在或许是一个证明的机会，证明咱们是成熟理智的专业社工。”
“好！”金山一饮而尽，矿泉水喝出了白酒的气势。
一双手伸过来接走了金山的空杯子，金山顺着力度看过去，发现是路奕非。
“要转介到你们机构的话，我可以帮忙走流程。”这句话好像是说给两个人听的，但是说话的人却只盯着金山。
罗祺琢磨出味儿来，坏笑着开口：“这是姐自己要渡的坎儿，小山是顺手帮我打杂的，至于你就更用不上了，谢了啊警官，我先去吸烟室缓缓情绪。”
“闲杂人等”撤离，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金山觉得自己魅力真是不减当年，居然吸引了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还愿意为自己鞍前马后的，但是怎么感觉他对自己有点儿太自来熟了呢。
没等她瞎想，路奕非已经自报家门：“小山姐你真不记得我了吗？当时在养老院，你本科实习，我是去做社会实践的志愿者小路。”
“啊，啊，我想起来了！”金山饶有兴致的多打量了他几眼，“跟高中那会儿真是不一样了，学习压力没那么大了，还在警校锻炼，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路奕非认为金山是在夸自己，低下头害羞的笑。
金山突然感受到一种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恶趣味，从寸头上呼噜了一把，“高中也是这发型，但现在怎么看这么帅气呢。”
原本只在耳尖晕染的绯色迅速沿着脸窜到了脖子，路奕非把脸捂在手心里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控诉金山：“但你都没认出来我！”
金山一听又绕回来了，暗呼头疼，从包里翻出一袋蔬菜饼干塞给他，“用这个换取你的谅解，姐年纪大了，实在是容易忘事。”
殊不知这才正中对方下怀。路奕非一手攥着蔬菜饼干，一手递出手机，“用联系方式来换吧。”
金山接过来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一抬头看到罗祺冲自己招手，于是也没管备注，直接把手机往路奕非手里一塞走掉了，还留了句话：“这手机绑我微信呢，顺便也加个微信。”
路奕非没吱声，看着空白的名字那一栏，郑重地输入了金山的名字。然后切换到微信，发现金山的网名叫“开门见山”，快速发过去好友申请之后，路奕非心里想，我确实想开门见山，就是这姐看上去完全不记得之前一起经历的那些事了。
这边金山和罗祺跟警员一起把这件事收了一个尾，那位女人在临走之前悄悄对罗祺说，这件事自己要想一想。
罗祺摊摊手，说助人自助，到底还是得当事人自己先想通，不然面对这种事，再负责的社工也只是泥菩萨一桩。
说完就要拉着金山去喝酒，正好到下班时间了，明天就是周六，干脆不回机构了，直接转战酒吧，那家店的调酒别有一番巧思。
金山被“周六”两个字点醒了，把自己的胳膊从罗祺的胳肢窝里拔出来，拒绝了这个提案。她说自己周末有点事情，急匆匆地开着车走了，都忘了问罗祺要不要捎她一段路。
而路奕非追出门看到的就是金山留下一团汽车尾气的背影。
好吧，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不仅有道别的机会，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金山在家里意志消沉了一天，周六晚上终于开始收拾自己。洗了一个澡，从衣柜里翻出大学时期的灰色卫衣，干净但是毫不起眼，像是再怎么蹦跶也没人注意的麻雀。
应该符合妈爸的期待了。
找出来衣服之后金山去吹头发了，在吹风机的轰声中回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金山每个月的第一个周谁也约不出来，因为她要回家，之前要在家里待满周末的两天，经过不知道多少次据理力争，现在金山只在周日回去，这样还可以用周一上班当借口，拒绝留宿，待在家里的时间就会更短。
父亲是显性的控制狂，母亲是隐性的控制狂，金山至今仍记得自己穿了一件到膝盖的裙子，被两人围着疯狂辱骂的情形。
偏偏自己还无法跟他们解绑，他们用各种办法来要求金山“常回家看看”，扮演恩爱和谐幸福一家人。
金山不希望再急匆匆地跑回家里，却看见两人毫发无伤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明明刚刚在电话里痛苦的呻吟说自己心脏疼，现在却说应该只是岔气了。
她以为自己出来租房子住会好一点，即使母亲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白眼狼，跟母父在一个城市里还要出去租房子给人家送钱，这钱拿来孝敬母父多好。
吹干头发之后，金山背部朝下使劲儿把自己摔在了床上，今天要好好休息，明天会消耗很多精力。
事实证明金山的预测是没错的。
刚回到家，母亲就一脸惊喜的说，给她找到了一个“良人”，快去见一面，早点给自己领一个“贤婿”回家。
“妈！你这是干嘛啊！”
“还不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我现在有工作，正在上升期，我不需要这些！”
“人早晚要结婚的呀！你26岁了不谈恋爱，之前说要读研，你爸不支持，我把攒的那点钱都给你交学费了，现在你都不听我话了。”
母亲说完就开始呜呜的哭。金山没办法，只能问她父亲在哪里。
“他......”母亲有点心虚的撇开头。
金山心里发慌，“到底去哪里了？”
“人家媒人说，直接在咱们家里见，领着人来了，找不到单元楼，你爸下去接了。”
金山两眼一黑，“合着你们是先斩后奏啊！那你也省的通知我了，反正我的意见根本没用！”
金山气到说不出来一句话，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