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战的理由

“是云梦楼的萧钰那丫头——”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惊呼了一声,瞬间,整个辽军营地的气氛陡然一滞。

“真的是她?那个废物……”

”怎么可能?!她就是个引气境,连灵息怎么用都不知道,怎可能一跃,从百米外飞到营口的?!“

“嘘!小声点。我都探不出她深浅……”

“白鹿相随,这起码……是个化神境吧……”

“开玩笑呢?!那丫头能是化神,你是不是没见过化神境的高手?!”

“老子是没见过,你见过?你见过四大尊者?!”

“那种老古董,也就九州之战时候能遇见。那会儿,别说老子没出生,老子娘都还没生下来呢!”

“嘘!慎隐大人看着呢,小声点——”

低声议论在四周交错,此起彼伏,每个人的目光都紧锁在那个孤独却傲然的少女身上。

萧钰静静地迈步,仿若未曾听见这些流言蜚语。她的神情没有丝毫波澜,唯有肩头的雌隼微微抬起脑袋,冷冷地扫视着四周,似乎在警惕着所有潜在的敌意。

而在她的意识深处,九尾狐的声音慵懒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

「丫头,开大有些费神,我去补觉了——」

一瞬间,她身上那一丝让人心悸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化神境的错觉宛若晨雾般散去。

在寻常士兵眼中,她宛若天女临世,踏着风雪而来。可在太宗与慎隐这种高手的眼里,那惊鸿一现的强者之姿,仿佛只是错觉。

当她步入军营的瞬间,能力境界已然清晰——炼气境,还是初期。

太宗不动声色地同耶律屋质交换了一个眼神,约莫也肯定了答案。

可,难道方才的化神境,只是幻觉?

从军营大门到主帅营帐,路途并不算遥远,可对萧钰而言,却走得异常艰难。

短短几日的异界之行,她已然经历了太多。

被迫接受现实,被迫面对生死,被迫以血换血,甚至差点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她拼尽一切,终于抵达辽军大营,却没有感受到半点安全与欣喜。

四周的人流,缓缓向两侧退去,让出一条直通主帐的道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这些人本该是她的同族、她的至亲,可在这些目光中,她只看到了——

惊讶、诧异、陌生、敬畏……唯独没有心疼,亦无关切。

她双手紧握,掌心深深掐入谷青洲的衣衫,肩上的尸体压得她步履沉重,她却不愿放下。

路行至半,忽然人群中走出一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人,瞧这装扮并非普通兵卒,而是楼里人。

那人步伐稳健,目光谨慎。他在经过短暂的犹豫后,最终在身后某人的示意下,快步靠近她,低声说道:

“大小姐,抬着尸体面圣,不合礼制。谷老让我帮您一把……”

说着便想伸手去接谷青洲,却被她一个闪身躲过。肩上的隼张开羽翼,同时发出嘶鸣,誓死守卫着主人。

那人被隼突来的敌意,搞得有些尴尬,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萧钰的步伐顿了一下,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声音冰寒:

“不用,我抬得动。陛下会谅解这点小错误的。”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那人一怔,犹豫地回望人群,目光落在一双幽深如渊的眼睛上。后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多言。

他最终拱手后退,退回原位,不再开口。

终于,萧钰站到了万人之上的那位面前。

耶律尧骨,辽国皇帝,野心勃勃,誓要一统九州的帝王。

他五官深刻,眉峰锋锐如刀削,鼻梁高挺,双眸幽邃,睥睨天下之姿自然而生。乌发以金冠束起,身着一袭金纹玄甲,肩披黑金蟒纹披风,披风之下可见战甲纹路嶙峋,宛若山岳般沉稳厚重。比起中原皇帝惯用的锦绣龙袍,他的装扮更偏实战,透露着鲜明的征服者气质。

目光宛若苍穹之上的雄鹰,锐利、冷漠,透着无法言喻的威严,淡淡地落在萧钰身上,不言不语,仿佛是在等待她开口。

萧钰缓缓弯下身,将谷青洲的遗体轻轻放平在地,动作极尽温柔,仿佛要抚平所有苦难与伤痛。她站直身躯,双手抱拳,以军中礼节叩首,声音清晰而坚定,在肃杀的风雪中回荡:

“云梦楼萧钰携谷青洲前来复命!”

“启禀陛下,唐国已放弃营州,援军断绝,粮草不继。”

”营州守将沈川,属下曾与之交手,其修为已达筑基境巅峰;而随他身侧的唯一一位通灵境术士,现已伏法,死于山谷之中。如今营州之内,除沈川外,再无可战之人。”

“臣女斗胆请命——陛下可速速决断,调兵攻城。此战必定大捷!”

此话一出,四野一片静寂。

几息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她……刚刚说什么?!通灵境?她杀了一个通灵境的术士?”

“开什么玩笑?!一个刚踏入炼气境的小丫头,杀得了通灵境?“

“怎么可能……?!吹牛的吧?”

“怎么不可能,你看她方才的样子,驱使神兽白鹿,那捏死通灵境的术士,可不跟玩儿一样。”

“这……”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清楚。

辽太宗耶律尧骨目光深沉地打量着萧钰,思绪翻涌。

这丫头,他小时候见过,骄纵跋扈,目中无人,绝非如今这般沉稳冷峻。

他手指轻轻叩着腰间的御剑,片刻后,终于低笑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冷峻:

“朕听闻,云梦楼的萧家嫡女,是个惹是生非的纨绔;”

他微顿片刻,目光落在地上冰冷的尸体上,语气不轻不重:“如今,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了。”

他的语调听不出情绪,漠然如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萧钰听来,却觉得:他不信。

人死灯灭,没人能证明,这些事情,真的是萧钰这个出了名的小废物做的。

就在此时,耶律屋质微微侧身,凑近低声提醒:“陛下,过了过了……”

在场的将领听不清这边的耳语,可距离他们最近的萧钰却听了个仔细,狐疑般抬眸。

捕捉到太宗身旁的大臣,表情好像在冲她眨眼?!而太宗一脸期待的瞧着她。

突然间,她反应过来。

萧钰吸一口气,缓缓昂起头,迎上辽太宗的目光,字字铿锵:

“臣女,愿为陛下做先锋,取沈川项上人头,祭我同胞血仇!”

四下再次安静。

太宗皇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侧目看向身旁的慎隐,忽然提高声音,似笑非笑地问众人:

“可有愿意,同白鹿天女一起,做先锋的啊?”

风雪呼啸,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她真的是天女?”

“不知道……不过陛下似乎认为她是。”

“哎!管那个呢!方才她可是携白鹿驮着尸首回来的,大家都看着呢!”

“就是就是。反正都要打,就赌一把!我们肯定赢就对了!”

“对赌一把……”

萧钰的指尖微微收紧,忽然明白了耶律尧骨不是不信,也不是相信,他只是在等一个契机——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

她眸光一凛,猛地站起身来,转身面向所有辽军将士,匕首一挥,扯断染血的衣角,高高举起,清亮的嗓音犹如战鼓擂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一句,掷地有声,震撼人心。

刹那间,军中热血翻涌,憋了十多天的闷气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不约而同地随她高歌: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辽太宗在高亢的战歌中正视眼前这位身着血衣、迎风而立的少女,目光幽深莫测。半晌后,他终于满意地大笑,声音震彻大营:

“好!唱得好!”

“朕就许你一万骑兵开路,踏平他营州驻军,取那沈狗的项上人头——”

狂风凛冽,那血衣加身的少女,迎风而立,蓦然回首,一双眼眸灿若星辰,灼灼生辉。

她执匕而拜,掷地有声:

“臣,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