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锁链擦过颈骨的声响，比野狼啃噬更刺耳。
林烬蜷缩在谷仓草垛深处，腐叶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三十步外传来木门迸裂的巨响，火把将人影投射在茅草墙上——那些披着暗银色罩袍的家伙，连影子都长着獠牙。
“这次要抓够三百个魂税。“沙哑的嗓音裹着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用砂纸擦铁链。草料突然剧烈晃动，林烬死死咬住下唇，昨日被铁匠格鲁姆敲碎的左腿胫骨还在渗血。
破风声掠过耳际，温热的液体溅在他后颈。十八岁的兽人萨满正在割开老村长的喉咙，祭司袍下延伸出八条蜈蚣般的触须，正将翻涌的血浆吸入鳞片缝隙。林烬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他认得这怪物——三个月前，它用同样的方式吸干了铁匠铺学徒的骨髓。
“砰！“
重物坠地的闷响让林烬浑身绷紧。他认得那个踉跄倒地的身影，是总偷塞橡果给他的跛脚猎户。兽人萨满的触须突然暴涨，将猎户孙女的麻花辫缠成绞索：“多漂亮的发辫啊......正好给大祭司大人编个灵魂容器。“
剧痛从脚踝炸开。林烬拼命向后缩，锁链却像活蛇般勒进皮肉。兽人萨满转过头，腐烂的眼球映出少年枯草般凌乱的发梢：“还有个小老鼠......“
“咔嗒。“
生锈的铁钩突然悬停在鼻尖三寸处。戴着青铜鸟嘴面具的监工踱步而过，手中丈量灵魂的罗盘泛着幽蓝冷光：“这小子左臂有星纹，留着当活体祭钟。“
林烬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三天前他在矿洞发现那块怀表时，皮肤确实浮现过蝶翼状金斑。当时格鲁姆铁匠的独眼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快把那玩意塞进茅坑......“
“呜哇——“
凄厉的哭喊撕裂夜幕。林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兽人萨满的鳞片上闪烁：乱发间沾满稻草，嘴角还挂着干涸的鼻涕。这个总是被唤作“灾厄之子“的奴隶少年，此刻却为某种陌生的情绪浑身颤抖。
兽人萨满的触须突然缠上木门，整座谷仓开始扭曲变形。林烬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扭曲的木纹间分裂——十七个不同年龄的自己正被钉在血色十字架上，胸腔里的器官变成跳动的魂税计量器。
“找到你了。“冰凉的指尖突然插入眼眶。监工面具下的声音带着金属共鸣，“让我看看......啊，果然有星陨烙印。“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的瞬间，林烬听见齿轮咬合的声响。某种冰冷的机械结构刺入颅骨，在脑髓深处搅动记忆残片。他看见燃烧的天空坠落青铜碎片，龙族祭司的哀嚎与人类帝王的狂笑交织成血色挽歌。
“原来如此。“监工的鸟嘴面具突然裂开，露出布满电路纹路的金属面颊，“初代人皇用龙族脊椎打造的祭钟，果然要用人族奴隶的血肉来校准。“
兽人萨满的触须突然痉挛着收缩，猎户孙女的金发燃起青紫色火焰。林烬的视野开始扭曲，他看见自己的血液在皮肤下游走成发光回路，左臂的星纹正将某种银蓝色能量吸入怀表。
“住手！“监工的金属手掌拍碎了三根肋骨，“还没到血月献祭的时候！“
剧痛反而让林烬清醒过来。他发狠咬住监工的手腕，金属面颊迸溅出电火花。趁着怪物吃痛的瞬间，少年用染血的牙齿扯断锁链，抓起还在燃烧的怀表冲向谷仓后门。
“抓住那个活祭品！“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中，林烬闻到皮肉烧焦的气味。他撞开茅草门的刹那，后颈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某种蛇形印记正在皮肤下游走，将怀表吸收的能量转化成血色纹路。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
当第一缕月光刺破云层时，林烬正蜷缩在枯井底。井壁青苔渗出的水珠滴在他脸上，和着左臂伤口渗出的血，在锁骨处凝成诡异的星芒图案。怀表盖不知何时弹开了，表面布满蛛网裂痕，分针却逆时针飞转，将银蓝色能量丝线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
“喀嗒。“
某种机械装置咬合的声响从头顶传来。林烬屏住呼吸，看见井口垂下一截暗银色机械臂，末端装着布满倒刺的抓钩。当钩尖即将刺入肩胛时，怀表突然迸发出刺目蓝光，将机械臂熔成铁水。
井外传来非人的嘶吼。林烬看见五个披着蒸汽装甲的骑士，他们面罩下的发声器发出电子杂音：“检测到非法能量波动，启动魂税追缴程序。“
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表盘浮现出血色倒计时：00:59:23。
“找到你了。“沙哑的嗓音贴着井壁响起，带着金属刮擦的摩擦声，“正好赶上今晚的血月拍卖会......“
林烬感觉后颈的蛇形印记开始蠕动。某种超越人类极限的清晰视觉突然降临，他看见井外五具装甲内部精密如昆虫的机械结构，看见三公里外矮人铁匠铺里正在锻造的弑神弩，甚至看见地底深处沉睡着龙族脊椎的青铜棺椁。
“维克托大人......“他无意识地呢喃，这个词像钥匙般触发了记忆深处的封印。
剧痛再次席卷全身。当视野恢复清明时，林烬正跪在村中央的青铜祭坛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得宛如怪物，左臂的星纹已蔓延到脖颈，正在将某种液态能量吸入怀表。七个黑袍人围成圆圈，他们兜帽下延伸出的触须正吸食着村民的魂魄。
“很好。“为首的黑袍人掀开兜帽，露出金属质感的脸庞。他的右眼是转动的齿轮组，左眼却嵌着燃烧的血色晶核：“看来初代人皇的造物，比老东西们预想的更顽强。“
林烬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某种跨越时空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他看见自己穿着鎏金铠甲站在尸山血海之上，脚下踩着维克托的机械身躯。当想要看清对方面容时，怀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血色倒计时归零的瞬间，他听到骨骼碎裂的脆响。
现实中的剧痛来自左臂。维克托的机械手指正插入他尚未愈合的伤口，齿轮转动的声响与记忆中的惨叫重叠：“让我看看......啊，果然藏着星陨之冠的碎片。“
村民们的惨叫声突然变得遥远。林烬感觉有无数钢针刺入神经末梢，某种冰冷的液体正从脊椎抽取记忆。当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躲在矿洞偷吃面包时，怀表突然爆发出超新星般的强光。
黑暗降临前，林烬听见井底传来的呜咽。那是猎户孙女被改造成人烛的灵魂，在玻璃容器里撞出细碎的哭声。维克托的机械触须缠住少年脚踝，血月纹章在锁骨处灼烧出焦痕：“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活体祭钟......“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林烬的视网膜上烙下燃烧的文字：
【血月倒计时：9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