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冰噬驿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五辆不起眼的青布骡车,如同幽灵般驶出风雨飘摇的汴京城,碾过泥泞的官道,朝着西北方向疾驰。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诸葛明坐在第一辆车的车辕上,灰袍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左手紧紧攥着那盏混有叶红衣心头精血的油灯,右手按在腰间代表“东方”的苍龙指环上,指环散发着温润却坚定的青芒,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被浓重雨幕和黑暗笼罩的道路,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引魂环的裂痕处,依旧传来细微的刺痛,时刻提醒着他妻子的处境和迫在眉睫的危机。

第二辆车内,燕无归闭目盘膝,如同冰雕。寒霜剑横于膝上,剑鞘上的冰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厚重。他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气,车厢内壁凝结着细密的白霜。代表“北方”的玄冰指环幽幽蓝光流转,他正竭力压制、梳理着体内那股昨夜被白轻羽引动后,就变得异常活跃、甚至有些躁动的寒冰魂种之力。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缕白色的寒气。

第三辆车,是重伤员所在。白轻羽和慕容秋并排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白轻羽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悠长,眉心那点朱砂痣黯淡无光,仿佛昨夜那场恐怖的吞噬从未发生。慕容秋则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眉心那点淡蓝色光晕偶尔闪过,肋下包扎处渗出的血迹中,诡异的淡蓝色愈发明显。云飞扬蜷缩在角落,虽然剧毒已解,但身体极度虚弱,脸色苍白,昏昏沉沉。萧断鸿守在这辆车旁,骑着马,赤焰刀挂在鞍侧,刀身红光隐现。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离火指环的温度让他掌心微微发烫,体内的烈焰魂力如同被唤醒的火山,需要他时刻分心压制,脸上写满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身后车厢内白轻羽的戒备。

第四、五辆车装载着必要的补给和药物。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篷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车轮不时陷入深坑,行进速度缓慢。阴冷潮湿的气息无孔不入,渗透进每一寸空间。

“前辈!雨太大了!前面好像有个废弃的驿站!要不要进去避一避?等天亮雨小些再走?”负责驾车的捕快回头喊道,声音在风雨中有些模糊。

诸葛明抬头望向天际,黑沉沉一片,没有丝毫放晴的迹象。他感知了一下油灯内那缕微弱的心头精血气息,指向西北的牵引感依旧清晰,但并无剧烈波动,说明叶红衣的状态暂时没有恶化。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第三辆马车,白轻羽和慕容秋的状况经不起颠簸和风寒。

“进驿站!休整一个时辰!保持最高戒备!”诸葛明当机立断。

驿站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在暴雨中更显凄凉。几间勉强还算完整的房舍如同蹲伏在黑暗中的怪兽。众人将马车赶进相对完好的主厅,卸下牲口。厅内蛛网密布,尘土堆积,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野兽粪便的气息。

萧断鸿和几个还能行动的捕快迅速清理出一块地方,升起一堆篝火。橘黄色的火焰跳动起来,带来些许暖意,驱散了部分黑暗和湿冷,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阴霾和彼此间无形的隔阂。

燕无归依旧闭目调息,坐在远离篝火的角落,寒气在他身周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白雾,地面凝结冰霜。诸葛明则守在昏迷的白轻羽和慕容秋身边,苍龙指环的青光柔和地笼罩着她们,如同大地般温养着她们脆弱的生机。云飞扬裹着毯子,靠着墙壁,疲惫地昏睡过去。萧断鸿抱着赤焰刀,坐在篝火旁,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燕无归和白轻羽,火光映照着他脸上烦躁不安的神情。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噼啪的雨声中缓慢流逝。

突然!

“唔...冷...好冷...”一声微弱、带着无尽痛苦的呓语,从白轻羽口中溢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白轻羽的身体在毯子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她苍白的脸颊上迅速蒙上一层诡异的青灰色,嘴唇冻得发紫,长长的睫毛上甚至凝结出了细小的冰晶!一股远比燕无归身周更加纯粹、更加霸道、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恐怖寒气,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咔...咔咔...”

以她为中心,地面上的尘土瞬间冻结成坚硬的冰壳!冰层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向四周蔓延!离得最近的慕容秋身上的毛毯瞬间变得僵硬冰冷,她痛苦地呻吟着,眉心的淡蓝光晕疯狂闪烁,似乎在拼命抵抗这股侵入的极寒!云飞扬也被冻得一个激灵,从昏睡中惊醒,牙齿咯咯打颤!

“不好!她的寒毒爆发了?!”萧断鸿猛地站起,赤焰刀红光暴涨,灼热的气息本能地涌向白轻羽,试图驱散寒气!

“别过去!”诸葛明厉声喝道!他清晰地感觉到,白轻羽体内爆发出的这股寒气,并非寻常寒毒,而是...一种极度精纯、极度危险的——寒冰魂种之力!而且,这股力量似乎被某种东西引动,正在疯狂地...吞噬周围的热量!

就在萧断鸿的烈焰气息靠近白轻羽三尺范围时!

异变陡生!

白轻羽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原本清澈如秋水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冰蓝色!如同万载不化的寒冰!她眉心那点朱砂痣,红得妖异刺目!

“吼——!”

一声非人的、仿佛来自远古冰川的咆哮,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她身下的冰层瞬间炸裂!无数尖锐的冰刺如同狂怒的荆棘,向着四面八方疯狂爆射!首当其冲的便是靠得最近的萧断鸿!

萧断鸿反应极快,赤焰刀狂舞,火焰刀气形成一道屏障!

“嗤嗤嗤——!”

冰刺撞上火焰屏障,发出刺耳的消融声!大部分冰刺被高温融化蒸发,但仍有几根穿透了火幕,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扎向萧断鸿的胸口和手臂!

“噗!噗!”萧断鸿闷哼一声,虽然避开了要害,但左臂和肩头仍被冰刺擦过,瞬间鲜血淋漓,伤口处竟诡异地没有流血,而是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寒气的冰霜!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着伤口疯狂钻入体内,与他本身的烈焰魂力激烈冲突,让他脸色瞬间煞白!

“轻羽!醒醒!”诸葛明怒吼,苍龙指环青光大盛,土黄色的厚重光晕如同山岳般压向白轻羽,试图镇压那股失控的寒冰魂力!

然而,那厚重的土行之力刚一接触白轻羽身周的冰蓝领域,竟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吸扯之力疯狂吞噬!冰蓝领域反而更加壮大!寒气更加凛冽!蔓延的冰层瞬间覆盖了小半个厅堂,篝火的光芒被压制得只剩一点微弱的火星!

“她在吞噬我的力量!”诸葛明骇然失色,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指环光芒急剧黯淡!

“燕无归!你还在等什么?!这寒气和你同源!快想办法!”萧断鸿强忍着体内冰火冲突的痛苦,朝着角落怒吼!

一直闭目调息的燕无归,在寒气爆发的瞬间就已睁开双眼!他冰冷的眼眸中,此刻也充满了惊疑和凝重!白轻羽身上爆发出的这股寒冰魂力,其纯粹和霸道的程度,竟隐隐凌驾于他之上!更让他心悸的是,那股力量中蕴含的...吞噬特性!

他体内的寒冰魂种,此刻如同遇到了同源的君王,竟在微微颤抖,既恐惧,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臣服感?甚至隐隐有被引动、想要脱离他控制的迹象!

听到萧断鸿的怒吼,燕无归眼中寒光一闪!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在她彻底失控、冰封所有人之前阻止她!

“嗡——!”

寒霜剑瞬间完全出鞘!一道远比平时更加璀璨、更加凝练、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冰蓝色剑光,撕裂了阴冷的空气,带着燕无归全部的精气神和对自身魂种寒冰之力的极限掌控,直刺白轻羽身周那狂暴的冰蓝领域核心!这一剑,并非杀戮,而是...引导与镇压!他要以自己的寒冰魂种为引,强行疏导、压制白轻羽体内那失控的、带有吞噬特性的同源力量!

“吼!”冰蓝领域中,白轻羽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咆哮!无数冰刺如同巨蟒般从地面、墙壁窜起,疯狂绞向燕无归的剑光和她自身!

剑光与冰刺猛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如同亿万冰晶同时碎裂的“咔嚓”声!极致的寒气对冲、湮灭、融合!

燕无归的剑光如同陷入粘稠的冰洋,速度骤减!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灌注于剑中的寒冰魂力,正被对方那霸道的吞噬之力疯狂掠夺!剑身上的冰晶飞速增厚,寒气反噬自身,他的手臂瞬间覆盖上一层白霜,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冰蓝!

“呃!”燕无归闷哼一声,嘴角溢出带着冰碴的鲜血!他咬紧牙关,玄冰指环蓝光爆射,将自身魂种之力催谷到极致,死死顶住那恐怖的吞噬和反噬!

就在这冰与冰的极致对抗、燕无归即将支撑不住的刹那!

“嗡——!”

一直昏迷的慕容秋,身体突然剧烈一震!她眉心那点淡蓝色光晕骤然亮如星辰!一股如同深海暗流般汹涌、带着净化和抚慰力量的柔和气息,猛地从她身上扩散开来!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如同甘霖般,精准地浸润向白轻羽那狂暴混乱的冰蓝领域!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带着吞噬特性的寒冰魂力,在接触到慕容秋这股柔和的淡蓝气息后,如同被温柔的手掌抚平了逆鳞的狂龙,竟然出现了一丝凝滞和缓和!吞噬之力骤减!

燕无归压力陡松!他眼中精光爆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契机,寒霜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散!”

凝聚了他全部意志和力量的剑光猛地一震!不再是硬撼,而是化作无数道柔韧冰冷的丝线,如同蛛网般瞬间缠绕、渗透进白轻羽的冰蓝领域之中!引导着那股狂暴的力量,沿着特定的轨迹,缓缓回流!

“噗通!”

白轻羽眼中的冰蓝瞬间褪去,空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痛苦和茫然。她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周恐怖的冰蓝领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冰渣和刺骨的寒意。她再次陷入昏迷,但那股失控的吞噬寒力,已被暂时引导平息。

“呼...呼...”燕无归拄着剑,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团白雾。他脸色冰蓝未退,显然消耗巨大,甚至受了不轻的反噬内伤。他看向倒在地上的白轻羽,又看向同样力竭昏迷过去的慕容秋,冰冷的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疑虑。

萧断鸿捂着被冰霜覆盖的伤口,感受着体内依旧冲突的冰火之力,看向白轻羽的目光充满了忌惮和后怕。诸葛明疲惫地收回几乎枯竭的土行之力,看着一片狼藉的驿站厅堂和重伤的同伴,心沉到了谷底。

云飞扬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篝火早已熄灭,驿站内只剩下冰冷的黑暗和沉重的喘息。风雨声似乎更大了,如同鬼哭狼嚎。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驿站角落一处被冰封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废弃神龛下,一块不起眼的、刻着扭曲符文的黑色石板,正微微闪烁着幽光。刚才那场剧烈的魂种之力冲突,似乎无意中...激活了某个沉寂已久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