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选秀惊变

元和二十五年,宫廷内张灯结彩,朱漆廊柱悬着鎏金宫灯,映得雕梁画栋愈发辉煌。可这热闹非凡里,总透着股说不出的凝滞——新一轮选秀正烈火烹油般进行,却再没了当年的鲜活气。

我立在宫殿东角的阴影里,看着候选秀男们鱼贯而入。他们身着簇新的孔雀纹缎袍,眉眼仍带着少年的清俊,可步子虚浮,连垂眸时的睫毛颤动都藏着不安。有个穿月白锦袍的少年,路过玉石栏杆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香囊,那绣工精致的鸳鸯纹样,让我想起初入宫时,自己藏在衣襟里的半块温润玉佩——那是李家小姐临别的信物,后来在华贵君构陷时,成了“私通外臣”的罪证。

“上回选秀,可是热闹。”身旁的掌事太监福全忽低声开口,他伺候了三代帝王,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宫闱秘辛。我望向丹墀下的金漆铜鹤,当年参选的秀男们,谁不是怀揣“一朝得宠,光耀门楣”的梦?他们曾像春日新柳般鲜活,在宫灯下笑谈着“愿得君王顾,不负少年头”,却不知这红墙内,每一缕笑声都要拿血泪来换。

那时的我,何尝不是如此?选秀那日,我着月白襕衫,靴底沾着长安街的细尘,以为走进的是荣华富贵,未料想是修罗场。殿上,陛下的目光扫过时,我紧张得指尖掐进掌心,而凤君那抹温煦笑意,像团火,让我错以为能在这冰窖般的宫里寻到暖意。如今再看这些少年,他们发间的玉簪、腰间的佩饰,都泛着新得刺目的光,可眼底的怯意,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

“您看那位穿茜红的小公子。”福全的声音又起,顺着他目光,我瞧见个眉眼浓丽的少年,正被教导嬷嬷呵斥站姿。他耳垂上的赤金坠子随俯身动作轻晃,那是江南织造局的贡品,想来家世不凡。可在嬷嬷“挺直腰杆,这是要面圣”的训诫里,他脊背绷得发颤,喉结滚动间,我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在端君的威压下,在华贵君的算计中,被一点点磨掉棱角,活成了宫墙里的皮影人。

秀男们开始觐见,靴声橐橐里,我听见自己当年的心跳声。有个少年说起“愿以所学,辅佐君王”,嗓音清亮却带着虚浮;另一个背诵《诗经》,在“关关雎鸠”里磕了巴,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我垂眸掩住冷笑,当年我为博陛下青眼,将《贞观政要》倒背如流,可真正的权谋,哪是几卷书能参透的?

“娘娘可是想起旧事了?”福全的话里有探究。我摸了摸袖中凤印,想起昨夜端君咽气前的话,喉间泛起腥甜。那些被我亲手碾碎的青春、被权力绞杀的真心,此刻都成了这些少年的催命符。他们不知,这选秀场选的不是良才,是供后宫博弈的棋子,是帝王平衡前朝的工具——就像当年的我,成了太后制衡华贵君、陛下钳制世家的刀。

暮色漫进宫墙时,选秀渐近尾声。最后一位秀男跪地谢恩,金殿上的香篆燃到了尽头,青烟袅袅里,我望着他们退下的背影,突然想起那年杏花微雨,我与李家小姐折柳相别,她眼波流转:“萧郎此去,若不如意,记得归乡。”可这宫墙一旦进来,哪有归乡的路?

深秋的紫禁城,金瓦朱墙被暮色染成暗褐,御花园的落叶扫了又落,残红黏在青石板上,像极了选秀时溅在砖缝里的血。我拂袖离开观礼处,凤袍扫过阶前青苔,身后的少年们还在憧憬“明日诰命”,而我知道,属于他们的血色宫闱,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