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文明防火墙

“警告:检测到异源概念残留,‘污染率’已上升至2.8%。”

“‘永不弯折’的特性根源为‘一名工程师对绝对标准的偏执’,该逻辑与主体‘绝对理性’核心存在高度同调,但其‘僵化’属性产生微量排异。”

概念星核的警告音冰冷而机械,但凌夜毫不在意。

他松开手,那把曾经的钢尺已化作纯粹的概念流,被他左臂的符文伤疤尽数吸收。

存在力的读数从88%缓慢攀升,最终停在了95%。

一种更凝实、更接近“真实”的感觉充盈四肢百骸。

原本有些虚幻的左臂,此刻仿佛灌满了铅,沉重而可靠。

但那名为“污染”的杂质,也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入了他的精神深海。

那是种无法变通的、顽固的、非黑即白的偏执。

“杂音而已。”

凌夜低语,活动着变得更加凝实的手指。

对他而言,吞噬这些低阶特性,就像一个正常人为了活下去而吃下味道古怪的食物。

只要能果腹,只要能活下去,口感和副作用都可以暂时忽略。

就在他准备离开这间废弃仓库时,角落里一台布满灰尘的旧电视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刺啦——雪花点闪过,一个紧急新闻的画面跳了出来。

是全球联合峰会的直播现场。

庄严肃穆的会议厅,各国领导人正襟危坐。

画面下方,滚动着“共商全球特性应对策略”的字幕。

下一秒,异变陡生。

画面中央,一位以铁腕著称的领导人,他的脸颊皮肤突然像融化的蜡一样开始蠕动、流淌。

他的眼睛,一个,两个,三个……

眼球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额头、脸颊上增殖出来,每一个都充满了疯狂的血丝。

镜头猛地切换,另一国的元首脖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脸上却绽放出一个僵硬到极点的诡异微笑。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直播信号被紧急切断,导播惊恐的尖叫声透过电流一闪而逝。

但在信号彻底中断前那最后的0.5秒,分屏画面上,十七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象征,在同一时刻,以十七种截然不同的、扭曲可怖的方式,完成了同步变异。

世界,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凌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能想象到,此刻全球七十亿人,在看到这一幕后,会产生怎样山崩海啸般的恐惧。

这不是病毒,不是袭击。

这是模因污染。

是“认知”本身,被植入了病毒。

人类文明的秩序象征,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混乱与恐惧的化身。

这比任何核弹爆炸带来的冲击都要致命。

因为,它会催生出无穷无尽的……

怪物。

窗外,第一声尖叫划破了城市的死寂。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仿佛一场席卷全球的瘟疫,以声波的速度蔓延开来。

凌夜冲出仓库。

街道上已是一片地狱景象。

一个上班族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公文包长出牙齿和利爪,反过来将他扑倒。

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她怀里的婴儿正融化成一滩蠕动的血肉。

恐惧,这个最原始的情绪,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扭曲着现实。

“认知即感染……”

凌夜喃喃自语,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分析光芒,“以恐惧为媒介,将宿主的想象具现化。这是多少级别的文明灾难。”

他必须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拯救谁,而是因为,如果任由这种无序的、混乱的特性蔓延,整个世界的“底层逻辑”都会被污染,他这个依赖“定义”而生的人,将成为无根之萍。

他需要一个制高点,一个广播站,一个能将他的“定义”扩散到整个城市的媒介。

他抬头,目光锁定在城市中心最高的那栋摩天大楼,楼顶那座巨大的信号塔,像一根刺向苍穹的避雷针。

就是那里。

冲上大楼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

楼道里充斥着各种因恐惧而诞生的怪物。

怕黑的人,身体化作了吞噬光线的纯粹阴影;有密集恐惧症的白领,皮肤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球,疯狂转动着。

凌夜没有恋战,他只是不断向上。

他的存在力虽然恢复到94%,但每一次与这些怪物的物理接触,都会让他的身体边缘出现水波般的涟漪。

终于,他踹开通往天台的门,凛冽的狂风夹杂着全城的哀嚎,扑面而来。

天台空旷,除了中央巨大的空调外机,再无他物。

他需要一个载体,来承载他即将构建的那个庞大、复杂、足以对抗整个城市亿万恐惧的“定义”。

没有纸,没有笔。

凌夜看了一眼自己左臂上那道狰狞的符文伤疤,那是上次强行置换空间留下的“纪念”。

他毫不犹豫地,撕下了自己胸前的一大片衣物。

布料粗糙,却足够坚韧。

然后,他伸出右手食指,指甲瞬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对着自己的左臂,猛地划下!

嗤——鲜血涌出,带着一股奇特的、仿佛信息流过载的灼热感。

这是蕴含着他“存在力”的血液。

他将撕下的衣物按在伤口上,任由那滚烫的液体浸透布料。

这块染血的破布,就是他的画笔。

他跪倒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以天台为画板,以自身之血为墨,开始绘制一幅宏大而疯狂的蓝图。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阵法或符文。

那是能量的流动图,是概念的逻辑门,是信息过滤的底层架构。

是他脑中那个“人类文明防火墙”的血肉草稿。

随着血色线条的延伸,凌夜的脸色愈发苍白。

但光有蓝图还不够,他需要精确计算这个模因病毒的传播模型,找到它的核心漏洞。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闭上了右眼。

他的左眼,那只曾因解析【记忆琥珀】而短暂失明的眼睛,此刻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针尖大小的点。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瞬间数据化——无数道代表着“恐惧”的红色数据流在城市上空交织、汇聚、裂变,形成一张吞噬一切的巨网。

他需要在这张网中,找到那个唯一的、可以被攻击的“协议端口”。

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概念星核的算力被压榨到了极限。

“警告:大脑皮层活跃度超过阈值420%!”

“警告:精神海出现撕裂迹象!”

“警告:存在力急速消耗中!60%……59%……”

凌夜的身体剧烈颤抖,左眼的视野开始模糊,无数重影叠加。

他能感觉到,眼球内部的某个精细结构,正在庞大的信息压力下走向崩溃。

“……58%……”

找到了!

就在那无数恐惧数据流汇集的奇点,有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逻辑悖论——“恐惧”需要“认知”才能存在,但极致的恐惧,却会摧毁“认知”本身!

就是这里!

在他锁定那个漏洞的瞬间,左眼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细微的破裂声。

啪。

一道血线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的晶状体,裂了。

“存在力锁定:55%。”

剧痛袭来,但他只是闷哼一声,用沾满血污的手背擦去眼角的血泪,将最后的关键参数,补全在血色方程的核心。

成了!

但就在此时。

轰隆!!!

通往天台的铁门,被一股巨力彻底撕碎。

一头由钢铁、电缆和扭曲血肉融合而成的怪物,咆哮着冲了出来。

它曾是这栋大楼的保安,因为害怕被AI取代而产生了极端的恐惧,最终变成了这副模样。

它看到了天台上唯一的生命体——凌夜。

它咆哮着,如一辆失控的卡车,猛冲过来。

凌夜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连站起来都无比艰难。

他看着冲来的怪物,又看了一眼脚下那幅即将完成的血色方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没有后退,反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一个翻滚,抓起地上那块作为“阵眼”的、浸透了心血的破布,塞进怀里。

然后,他转身,向着天台的边缘,向着那座高耸入云的信号塔,发起了冲锋。

怪物紧追不舍。

在即将冲出天台边缘的刹那,凌夜猛地踩在怪物冲撞过来的金属头颅上,借力一跃!

他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堪堪抓住了信号塔冰冷的钢铁支架。

风声在耳边呼啸,百米高空之下,是城市燃烧的疮痍。

他没有片刻停留,手脚并用,疯狂地向上攀爬。

钢铁的锈迹和冰冷刺痛着他的掌心,但他感觉不到。

怪物在下方发出愤怒的咆哮,也开始笨拙地攀爬信号塔。

凌夜只有一个目标——塔顶!

他终于爬上了信号塔的顶端,站在那个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平台上,整个城市在他脚下沉浮。

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他能感觉到,下方那头怪物正飞速逼近。

没有时间了。

他掏出怀中那块温热的、散发着他生命气息的血布,高高举起。

他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全部的意志、仅存的47%的存在力,以及对这个崩坏世界的终极定义,化作一声响彻天际的雷鸣:“以我凌夜之名,定义——”

“人类恐惧所催生的‘认知扭曲现实’之权柄……”

“——剥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下的信号塔猛然爆发出万丈金光!

天台上的血色方程仿佛被点燃的圣迹,化作亿万道金色的符文洪流,冲天而起,尽数灌入信号塔中!

以信号塔为中心,一张覆盖全城的、由无数精密符文构成的金色巨网,在天空中轰然展开!

金网笼罩之下,街道上所有怪物的嘶吼都变成了茫然的悲鸣,它们扭曲的形态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消融。

定义,正在生效!

然而,就在金色巨网即将彻底稳固的刹那,一道黑影从凌夜的身后无声无息地窜出。

是另一头更小、更迅捷的怪物!

它不知何时也爬了上来!

一根骨刺,狠狠刺穿了凌夜的后心!

剧痛!

凌夜的身体猛地一僵,口中喷出大股鲜血。

他最后的意志力被打断,天空中那张即将成型的金色巨网,剧烈地闪烁了一下,边缘开始变得暗淡、残缺。

他的力量一松,身体向后一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