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黑风涧的阴影**
藏经阁外，初升的太阳驱散了部分寒意，却驱不散林夜心头的沉重。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胸前衣襟，隔着粗布衣衫，那方残破棋盘的冰冷触感和怀中淬骨丹悬赏羊皮纸的粗糙感，如同两块烙铁，时刻提醒着他现实的冰冷与微弱的希望。
右臂的疼痛在行走间不断传来，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牵扯着骨裂处，带来一阵清晰的钝痛。这痛楚，在昨夜之前是绝望的深渊，如今却成了鞭策他前行的动力，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清醒。
他没有直接前往后山黑风涧。淬骨丹和灵石是目标，但活着拿到它们才是前提。黑风涧的凶名绝非空穴来风，瘴气、阴魂，还有任务提示中那语焉不详的“命运丝线”扰动，都意味着此行九死一生。
“准备……”林夜默念着系统最后的提示，拖着伤臂，走向外门区域另一个重要的地方——**杂务处**。
杂务处是一排低矮的石屋，负责发放和管理外门弟子及杂役的日常任务、物资配给（微薄得可怜）、以及一些基础的兑换。这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汗味、尘土味和廉价草药的混合气息，人流混杂，嘈杂喧闹。
林夜的出现，照例引起了一些侧目和低语。他无视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径直走向一个相对空闲的窗口。窗口后面坐着一个懒洋洋的中年执事，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账簿。
“这位执事，”林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我想看看有没有适合……采药或者收集材料的任务。”
中年执事抬眼瞥了他一下，目光在他吊着的右臂和苍白的脸上扫过，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采药？就你这身板？还挂着彩呢！省省吧小子，别去给山里的妖兽加餐了。喏，那边水缸空了，去后山灵泉挑十担水回来，算你半块下品灵石，够你买点金疮药了。”他随手一指角落几个巨大的空水缸。
挑水？十担？半块灵石？
这几乎是杂役中最底层、最耗体力、报酬最低的任务。若在平时，为了生存，林夜或许会咬牙接下。但现在，时间紧迫，淬骨丹的悬赏只有三天时限，更重要的是，挑水对他进入黑风涧毫无帮助！
林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急切，声音依旧平稳：“多谢执事好意。挑水我稍后再看。请问，有没有报酬是……辟瘴符，或者能驱散阴邪之气的物品的任务？或者，直接兑换也行。”
“辟瘴符？驱邪？”中年执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就你？还想去黑风涧那种鬼地方不成？小子，别做白日梦了！辟瘴符一张最少也要三块下品灵石，驱邪的‘清心符’更贵！兑换？你有贡献点还是有灵石？”他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没有就赶紧走，别杵在这儿碍事！”
预料之中的碰壁。林夜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底层修士的艰难，他早已尝尽。他默默退开，目光在杂务处拥挤的人群和杂乱的告示板上扫过，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他走到兑换物资的柜台前。柜台上方悬挂着一块简陋的木牌，写着可兑换的物品和所需贡献点或灵石：
【下品灵石：1贡献点/1块】
【止血散（劣）：1贡献点/1包】
【回气丹（劣）：3贡献点/1粒】
【精铁匕首：5贡献点/1把】
【辟瘴符（低阶）：20贡献点/1张】
【清心符（低阶）：25贡献点/1张】
……
贡献点！林夜看着那令人绝望的数字，心中苦笑。他作为杂役，日常任务报酬微薄，辛苦一个月也未必能攒够1点贡献点。而辟瘴符和清心符，是他进入黑风涧最基础的保障，却需要他积攒数年！这根本是死循环。
他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储物袋（一个最低阶的、只有半尺见方的粗布袋子），里面仅有的两块下品灵石，还是他省吃俭用、加上昨日大比前清理兽栏这种脏活累活才攒下的。杯水车薪。
难道只能靠硬扛？
林夜脑海中闪过《百毒谱》中关于瘴气的描述：轻则头晕目眩，气血凝滞；重则腐蚀肺腑，神智错乱。还有那无形无质的阴魂，最擅长侵袭神魂，吸食阳气……以他炼气一层、神魂强度几乎与凡人无异的状态，进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就在他心中焦灼，几乎要放弃兑换，打算去药圃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些廉价解毒草药时，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林……林师兄？”
林夜转头，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穿着同样破旧杂役服、脸上带着几分菜色的少年，正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少年手里还拿着一个空木桶，显然是刚干完活。
“你是？”林夜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他在杂役中也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
“我，我叫王石头。”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林师兄，我……我刚才听到你想换辟瘴的东西？”
林夜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嗯。你有门路？”
王石头连忙摆手，脸上有些窘迫：“不不，我哪有什么门路。就是……就是昨天我去后山砍柴，回来晚了，抄近道经过‘乱葬坡’那边……”
乱葬坡？林夜眼神微凝。那是后山一片废弃的坟地，据说以前是埋葬一些横死或无亲无故的外门弟子的地方，阴气很重，平时少有人去。
王石头似乎心有余悸，声音更低了：“我在一个塌了半边的破坟坑里，看到……看到好像有一小丛草，灰白色的，叶子细细的，摸着冰凉冰凉的……有点像……有点像《药草图解》里画过的‘寒烟草’？我记得那书上说寒烟草能稍微抵御点阴寒湿气，虽然比不上辟瘴符……”
寒烟草？
林夜飞快在记忆中搜索。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低阶药草，性阴寒，通常生长在背阴潮湿之地，确实有一定的驱散湿寒、轻微镇定心神的作用。对强大的瘴气和阴魂效果有限，但总好过什么都没有！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便宜！甚至可能免费！
“乱葬坡？具体在什么位置？”林夜立刻追问。
“就在……就在黑风涧外围入口往西边大概一里地，有个长着歪脖子老槐树的山坳，下去就能看到那片破坟地了。”王石头仔细描述着，又补充道，“不过林师兄，那地方阴森森的，我感觉不太好，没敢多待就跑了。你要去的话……千万小心啊！”他看着林夜吊着的胳膊，眼神里有些担忧。
“多谢。”林夜真诚地道了声谢，心中记下了这个信息。王石头的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不……不客气。”王石头似乎没想到林夜会道谢，有些受宠若惊，挠了挠头，提着桶快步走开了。
有了寒烟草的线索，林夜精神微振。他不再停留于杂务处，转身走向外门区域的另一个角落——**药圃**。
药圃由低矮的篱笆围着，里面划分成许多小块，种植着各种常见的低阶灵药和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泥土气息。负责管理药圃的是一个姓孙的老执事，脾气古怪，但对草药极为熟悉。
林夜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一些基础的、便宜的、能处理外伤和可能应对瘴气后遗症的草药。
“孙执事。”林夜走到药圃入口的小木屋前，对着里面一个正在捣药、须发皆白的老者恭敬行礼。
孙执事头也没抬，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弟子想兑换些草药。”林夜直接说明来意，“白茅根三钱，紫花地丁一两，甘草片五钱……”他报出几种最基础、最廉价的外伤消炎和清热解毒的草药名称。
孙执事这才停下手中的石杵，抬起浑浊的老眼瞥了林夜一下，目光落在他吊着的右臂上：“伤了？跟人动手了？”
“是，大比时不小心。”林夜含糊应道。
“哼，炼气一层也去大比，不自量力。”孙执事毫不客气地刺了一句，但还是慢悠悠地起身，走进旁边一个散发着浓重药味的小库房。不一会儿，他拿着几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出来，丢在窗口的木台上。
“白茅根三钱，半个贡献点；紫花地丁一两，一个贡献点；甘草片五钱，半个贡献点。一共两个贡献点，或者两块下品灵石。”孙执事的声音干涩沙哑。
两个贡献点！林夜心中抽痛。这是他仅有的两块下品灵石的全部价值！但看着那几包草药，想到黑风涧的危险，他咬了咬牙，从储物袋里摸出那两块好不容易攒下的、带着体温的下品灵石，轻轻放在台子上。
孙执事看都没看，枯瘦的手指一扫，灵石消失不见。他将草药往前推了推。
林夜拿起草药，小心收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孙执事，不知……您这里有没有多余的‘艾草’或者‘雄黄粉’？弟子愿意用劳力换取一些。”这两种东西也是民间常用的驱虫避秽之物，聊胜于无。
孙执事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盯着林夜看了几息，才慢吞吞道：“艾草？墙角那堆晒干的，自己拿一小捆去。雄黄粉……库房角落有个破罐子，里面还有点底子，都给你了。不过……”他顿了顿，“替我把东边三号药畦的杂草除了，要除干净，根也得刨出来。”
“是！多谢孙执事！”林夜心中一喜，立刻应下。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劳力对他现在而言，反而是最不值钱的。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林夜用仅剩的左手，忍着右臂的疼痛，在孙执事指定的药畦里，一丝不苟地清除着杂草。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和后背，泥土沾满了他的裤腿和鞋子。他做得极其认真，每一根杂草都连根拔起，堆放在田埂上。
孙执事就坐在小木屋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目光偶尔扫过林夜的身影，看不出什么情绪。
当林夜终于将整片药畦清理得干干净净，并将杂草堆好时，日头已经偏西。他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左臂酸麻，右臂更是疼得钻心。
孙执事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用烟杆指了指墙角：“艾草在那儿。雄黄粉在库房最里面左边角落的灰罐子里，自己去拿。”
林夜道谢后，取了一小捆晒干的、气味浓烈的艾草，又进入昏暗的库房，果然在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缺了口的陶罐，里面还有小半罐橘红色的雄黄粉。他将这些东西小心收好。
走出药圃，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付出两块灵石和一下午的辛苦劳作，换来的只是几包最基础的草药、一捆艾草和半罐雄黄粉。寒烟草还需要他自己去乱葬坡冒险寻找。
这就是底层修士的挣扎，每一份资源都来之不易。
他没有回破屋，而是直接走向后山。时间紧迫，他必须在入夜前尽可能做好所有准备。
乱葬坡离杂役区不算太远。按照王石头的描述，林夜很快找到了那个长着歪脖子老槐树的山坳。山坳里阴风阵阵，比外面温度低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泥土和淡淡尸骸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几座残破不堪、甚至塌陷的坟茔散落在荒草丛中，石碑东倒西歪，字迹模糊不清。荒凉、死寂。
林夜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和手臂的疼痛，激活了微弱的灵觉，仔细搜寻起来。灵觉在这种阴气较重的地方似乎受到了一些压制，感知范围变小，也变得模糊。他必须集中精神，一寸寸地搜索。
终于，在一座几乎被野草淹没、塌了半边、露出里面腐朽棺木的破坟坑边缘，他看到了几株灰白色的细草！叶片狭长，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极细的白色绒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阴寒气息。
“寒烟草！”林夜心中一喜，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左手连根带土挖了出来，一共七株。触手冰凉，气息纯净阴寒。他将这几株珍贵的草药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贴身收藏。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山林间响起了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林夜站在山坳口，望向更深处。那里，被更加浓重的黑暗笼罩着，隐约可见两座如同巨大兽口般对峙的山崖，山崖之间，形成了一道深邃的裂缝。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湿冷和腐朽气息的风从裂缝中吹出，风中夹杂着细微的、仿佛无数人低语呜咽的杂音。
黑风涧！
它像一个通往幽冥的入口，静静地蛰伏在黑暗里，等待着猎物。
林夜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物，感受到怀中棋盘的冰冷和草药的微凉。右臂的疼痛在阴冷的山风中似乎更加清晰。
艾草和雄黄粉能驱散普通蛇虫，但对瘴气和阴魂效果甚微。寒烟草只能提供微弱的防护。他唯一的依仗，只有那方残破的棋盘，那颗濒死的黑子，以及刚刚激活、尚不熟练的灵觉。
“命运丝线……”林夜咀嚼着系统的提示，眼神凝重地望着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入口。此行，是采集阴魄草换取生存资源的开始，还是……扰动更大风暴的开端？
他不知道。
但他别无选择。
林夜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阴寒和腐朽气息的空气，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拖着伤臂，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片被称作黑风涧的阴影之地。夜色，彻底将他吞没。只有怀中那方冰冷的棋盘，在黑暗中，似乎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