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河图迷踪

敦煌的风沙总带着股陈年旧事的味道,卷着莫高窟的壁画碎屑掠过林深的睫毛时,他正跪在第17窟的新发现前,指尖悬在那片斑驳的宋代彩绘上微微发颤。

“林教授,碳十四结果出来了,确是宣和年间的补绘。”助手小张的声音混着洞窟外的风声飘进来,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您看这处——”

林深没应声,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壁画右下角那处不起眼的云纹里。那里的颜料比周围深了几分,在特制紫外灯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像极了被岁月封存在矿物颜料下的血迹。他缓缓戴上白手套,指尖触上去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那纹路绝非工匠手笔,倒像是仓促间用指甲划破墙皮留下的刻痕,拼在一起竟是三个扭曲的字:贪阙现。

更让他窒息的是旁边那道若隐若现的月牙形印记。二十年前母亲失踪前,最后留在他课本上的,就是这样一道带着血渍的月牙。

“把光谱仪调至最大精度。”林深的声音有些发紧,看着仪器屏幕上逐渐清晰的元素分析图,瞳孔骤然收缩。暗红色颜料里除了朱砂和铅丹,还有微量的铁离子——那是人类血液特有的成分。母亲是研究古河图的学者,毕生都在寻找传说中九阙天枢的踪迹,而“贪”,正是九阙之一。

风沙突然变大,卷着什么东西撞在窟门上发出闷响。林深抬头时,恰好看见一道黑影掠过洞口,手里似乎攥着个青铜铃铛。等他追出去,只捡到半片沾着沙砾的黑色布料,布料边缘绣着个阴鸷的云纹——那是玄阴教的标记,二十年前母亲书房里,也曾出现过同样的碎片。

与此同时,香港苏富比的拍卖厅里,叶寒正端着香槟站在二楼贵宾席,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展台上那尊商代青铜鸮尊上。

“目标出现了。”蓝牙耳机里传来队友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买家席位第三排,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左手无名指有蛇形纹身。”

叶寒的视线精准锁定目标。男人正漫不经心地翻着图录,指尖在鸮尊颈部的纹饰处反复摩挲。那尊青铜器是三天前从法国走私入境的,Interpol的红色通缉令上,它的编号赫然在列。但叶寒真正在意的不是文物走私,而是情报里那句“玄阴教借青铜传讯”。

“鸮尊颈部有七个雷纹,”队友的声音突然绷紧,“但资料里记载的应该是六个。”

叶寒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当拍卖师报出五百万港币的价格时,穿藏青西装的男人举了牌,指尖在雷纹处轻轻敲了三下。那节奏绝非无意——短、短、长,正是摩尔斯电码里的“3”。

落槌的瞬间,男人起身离席。叶寒放下香槟跟出去,看着他把青铜鸮尊装进特制的恒温箱,塞进停在侧门的黑色轿车。引擎发动的刹那,叶寒注意到后车窗闪过一道绿光,那是玄阴教传递坐标的信号。他迅速拍下绿光闪烁的频率,手机屏幕上随即跳出一串经纬度:北纬39°48′,东经98°00′——那是玉门关遗址的方向。

夜色像泼翻的墨汁,将玉门关的残垣断壁染得愈发狰狞。陆离贴着夯土墙根挪动时,靴底碾过的沙砾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戈壁上格外刺耳。他肩上的探照灯扫过一座半塌的烽燧,砖石缝隙里突然闪过几点幽蓝的光。

“不对劲。”陆离猛地按住腰间的工兵铲,余光瞥见阴影里窜出几道黑影。那些东西足有半人高,关节处泛着金属冷光,动作却比野兽还要迅捷,扑过来时带起的风里混着铁锈味——是机关傀儡。

最前面的傀儡已经挥着青铜臂甲砸过来,陆离侧身翻滚的瞬间,后腰还是被划开一道血口。他看清了傀儡胸前的纹路,那是墨家特有的榫卯图腾,只是被人用朱砂篡改过,添了几分邪气。

“陆离!往左边退!”苏璃的声音从耳机里炸出来,带着电流的嘶啦声,“傀儡的动力核心在颈部!”

陆离借着探照灯的余光瞥见傀儡颈后的方形凹槽,扬手将工兵铲飞掷出去。金属碰撞的脆响里,傀儡突然僵住,胸腔里传出齿轮卡壳的咔咔声。苏璃的无人机恰在此时掠过,高清摄像头拍下了傀儡核心里的暗纹。

“是墨家的‘地脉语’。”苏璃的声音带着兴奋,“翻译过来是‘昆仑为钥,五行定阙’——等等,最后还有个符号……像极了河图里的‘水’字。”

陆离捂着流血的伤口靠在断墙上,看着剩下的傀儡突然集体转向西方,化作几道黑影消失在戈壁深处。风里似乎传来隐约的铃铛声,和敦煌莫高窟外那道黑影手里的铃铛声一模一样。

昆仑山麓的雪线以上,陈默正用冰镐凿开最后一块冻土层。祭坛的一角暴露在月光下,青灰色的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篆文,被常年不化的积雪冻得发乌。他哈出一口白气,借着头灯的光辨认那些文字,指尖触到“九阙天枢,分主贪嗔痴慢疑爱恶欲妒”时,突然停住了动作。

这是他在昆仑科考的第三个月,若不是那场雪崩把营地埋了半截,他绝不会在这海拔五千米的冰川下发现如此完整的先秦祭坛。石碑中央刻着幅简化的河图,黑白圆点组成的图案里,九个空缺处标注着不同的卦象,而最下方的注释赫然写着:非五行命格者,触之即焚。

陈默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陈家世代相传着一本《河洛秘录》,里面记载着九阙需金、木、水、火、土五种命格之人共启,而他的生辰八字,恰好属“土”。

头灯的光突然晃了一下,陈默抬头时,看见祭坛东侧的雪地上多了串脚印。那些脚印很深,像是背着沉重的东西,一直延伸到冰川裂隙里。他握紧冰镐跟过去,裂隙深处隐约传来诵经声,夹杂着青铜碰撞的脆响。

当他探头看向裂隙底部时,心脏骤然停跳——那里摆满了青铜铃铛,每个铃铛上都刻着不同的阙名,而最中间的那个,正泛着幽幽的红光,上面赫然是个“贪”字。铃铛旁立着块新立的石碑,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字:四阙已聚,就差你了。

夜风卷着雪沫灌进裂隙,陈默的头灯突然熄灭。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的铃铛声混在一起,像极了某种古老的召唤。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敦煌的林深正对着母亲的血书彻夜不眠,香港的叶寒已驱车驶向玉门关,而苏璃的电脑屏幕上,墨家暗语的完整版正在逐字显现——九阙现世之日,河图归位之时。

风沙掠过莫高窟的第17窟,林深将母亲留下的血书拓片小心翼翼地收进防潮袋。拓片边缘的月牙印记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与他口袋里那块祖传的玉佩隐隐相吸。玉佩上刻着河图的“火”象,二十年前母亲将它塞进他怀里时说:“等集齐五行,你就会明白一切。”

此刻,玉门关的残垣断壁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陆离的伤口已经结痂,手里攥着从傀儡身上掰下的青铜碎片。碎片上的墨字在月色里逐渐清晰,竟是个“金”字。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叶寒的车正冲破夜色而来,副驾驶座上放着从玄阴教教徒那里截获的青铜鸮尊,鸮尊腹中藏着半张河图残卷,上面的“木”象与陆离手中的碎片恰好吻合。

昆仑山的雪还在下,陈默看着裂隙底部突然亮起的九盏油灯,每盏灯上都飘着不同的卦象。当他的指尖触到刻着“土”字的石碑时,整座祭坛突然震动起来,石碑背面的暗格缓缓打开,露出半张泛着水光的河图——那是“水”象的另一半。

五块碎片,五个命格,在同一时刻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玄阴教的铃铛声从敦煌、香港、玉门关、昆仑山同时响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五个素不相识的人牢牢网在其中。而九阙中的“贪”,已经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