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刺骨的冷风卷着雪花,从破败窗棂的缝隙里呼呼地灌进来。
沈锦凰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让她单薄的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吸入的冷气像刀子一样刮过喉咙,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霉味和药渣味。
她不是在阴冷的地牢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了吗?那杯嫡母柳氏“恩赐”的毒酒,灼穿肠胃的痛苦还清晰地烙印在灵魂里。
借着窗外雪地微弱的反光,她看清了四周——四处漏风的柴房,身下是冰冷扎人的草堆,身上盖着一床硬得像铁、散发着馊味的薄被。
这不是地牢。这是她十五岁那年,在沈府最不受待见时住的柴房!
她挣扎着坐起身,冰冷的手指触碰到脸颊,一片滚烫。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是了,及笄礼前夜,她因“不小心”打碎了嫡姐沈锦绣最心爱的玉镯,被震怒的父亲沈文斌下令鞭笞二十,然后扔进柴房自生自灭。前世的她,就是在这场高烧中险些丧命,虽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因此变得更加畏畏缩缩,紧接着就被匆忙定下婚事,作为父亲巴结上司的礼物,送给那个有特殊癖好的老宦官陈公公做妾,从此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冰冷的恨意瞬间压过了身体的高热。
她重生了!回到了命运转折的前夜!
就在这时,柴房门外传来锁链晃动的哗啦声,以及两个婆子压低的交谈声。
“……真是晦气,大半夜的还要来给这扫把星送药。”
“小声点!柳姨娘吩咐了,吊着她一口气就行,别真死了,明天陈府还要来人相看呢。”
“啧,一个庶女,能送给陈公公做妾,那是她的造化……”
“快别说了,赶紧把药灌了走人,这鬼地方冷死了。”
柳姨娘!那个实际掌家、将她与母亲迫害至死的毒妇!明明只是个妾室,却因出身京城柳家,又深得父亲宠爱,生生压得她真正的母亲——因生产而体弱多病的正室夫人玉氏疯癫失势,更是将她这个真正的嫡长女偷换成了庶女,让自己的女儿沈锦绣成了嫡女!
脚步声停在门外,钥匙插入锁孔。
沈锦凰迅速躺下,闭上眼睛,伪装出昏迷不醒的样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婆子端着碗漆黑的药汁,嫌弃地走进来,另一个则提着灯笼守在门口。
“喂,醒醒!吃药了!”那婆子粗鲁地推了她两下,见她没反应,嘟囔道:“真是麻烦,看来得硬灌了。”
她一手捏开沈锦凰的嘴,一手端着碗就要往里灌。
就在药碗即将碰到嘴唇的刹那,沈锦凰猛地睁开眼!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仿佛从地狱爬回来的煞气,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病弱少女该有的眼神。
婆子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手一抖,药碗差点摔了:“你、你醒了……”
守在门口的婆子也吓了一跳,探进头来。
沈锦凰缓缓坐起,声音因高热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药拿来。”
那婆子被她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把碗递了过去。
沈锦凰接过碗,凑到鼻尖轻轻一嗅。刺鼻的药味下,隐藏着一丝淡淡的的异味——是曼陀罗的花粉磨成的细末,量不大,但足以让她明天精神萎靡,任人摆布。
好个柳氏!算计得真是精细!
她抬起眼,看着两个忐忑的婆子,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有几分瘆人。
“这药太苦了,”她声音轻轻柔柔,“劳烦两位妈妈,替我喝了吧。”
两个婆子脸色大变:“五姑娘!你胡说些什么!这是给你治病的药!”
“是吗?”沈锦凰眼神陡然锐利,“既是治病的良药,妈妈们喝一口又何妨?还是说,这药里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我知道?”
“你!”送药的婆子恼羞成怒,上前就想抢夺药碗,“小贱人,别给脸不要脸!姨娘让你喝你就得喝!”
沈锦凰早有防备,身体看似虚弱地往后一缩,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手,同时手腕一翻——
“哗啦!”
一整碗滚烫的药汁,精准地全部泼在了那婆子的脸上!
“啊!”婆子猝不及防,被烫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脸踉跄后退。
门口的婆子惊呆了,指着沈锦凰:“你、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沈锦凰冷冷地看着她们,“回去告诉柳姨娘,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等‘好药’,还是留给她自己和她那位宝贝嫡女享用吧!”
“再告诉你们,我若死了,你们觉得陈公公会对一个死人感兴趣吗?沈家交不出人,得罪了陈公公,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这些办事不力的奴才!”
两个婆子被她的话吓得面色惨白。她们这才惊觉,眼前这个一向懦弱可欺的五姑娘,仿佛完全变了个人!她的话句句戳在要害上。
沈锦凰不再看她们,重新躺回草堆,背过身去,声音疲惫却冰冷:“滚出去。我要休息了。若再敢来打扰,明日相看,我就一头撞死在陈公公面前,看看沈家如何收场!”
婆子们被她这狠绝的话震慑得说不出一个字,看着地上打碎的碗和同伴烫红的脸,再不敢多留,搀扶着,连滚带爬地锁上门跑了。
柴房重归寂静,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声。
沈锦凰蜷缩起来,身体的高热和伤痛阵阵袭来,但她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泼药立威,只是第一步。暂时镇住了下人,争取了一点时间,但明天的危机仍在。
她必须想办法破局。
绝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在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有用的信息。
前世,她无意中得知,柳氏有一个隐秘的爱好,她极其迷信,私下常年供奉着一位“送子仙姑”,求取各种偏方,渴望生下儿子巩固地位。而那些所谓的“仙丹”,其中几味药材若与府中常用的某种熏香结合,会产生轻微的致幻和暴躁效果……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她心中缓缓浮现。
她需要一点药草,一些能让人腹泻不止的巴豆,或者能让人浑身起红疹的漆树叶汁……这些东西,柴房附近或许就能找到。
还有……母亲。
她真正的母亲玉氏,被柳氏诬陷疯癫,囚禁在府中最偏僻的院落,由柳氏的人严密看管。前世直到死,她都未能再见母亲一面。
这一世,她一定要救出母亲!
身体的虚弱和寒冷不断侵袭着她的意志,但复仇的火焰却在胸腔里熊熊燃烧,支撑着她。
她咬紧牙关,摸索着站起身,借着雪光,开始在冰冷的柴房里搜寻一切可能利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