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府后院就炸开了锅。
先是当家主母柳姨娘昨夜不知为何心浮气躁，半夜惊醒后大发雷霆，责罚了好几个守夜的丫鬟，清晨起来又莫名开始腹泻，一趟趟地往净房跑，脸色蜡黄，虚弱不堪。
紧接着，备受宠爱的嫡女沈锦绣，晨起梳妆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脸上、脖颈上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红疹，又痒又痛，吓得她摔碎了铜镜，在自己院里哭闹不休，打死也不敢出门见人。
几乎是同时，老爷沈文斌正准备上朝，刚走到门口，突然也觉得腹痛如绞，冷汗涔涔，只得匆忙告假，狼狈地退回府内。
沈府一片鸡飞狗跳，请大夫的请大夫，熬药的熬药，乱作一团。
原本定于上午进行的陈府“相看”，自然只能延期。管家战战兢兢地去陈府递话，被陈公公府上的管事阴阳怪气地训斥了一番，灰头土脸地回来。
而造成这一切混乱的源头——沈锦凰，此刻正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柴房里。
她昨夜几乎未眠，忍着高烧和伤痛，在柴房角落找到了几颗干瘪的巴豆，又费力地从破旧窗棂上刮下一点干燥的漆树皮屑，小心地碾碎。天快亮时，她利用婆子们送早饭（虽然依旧是馊的）的短暂间隙，巧妙地将自己处理过的“加料”通过窗缝弹到了院外一棵正对柳姨娘卧室窗户的冬青树上——那里是柳姨娘每天清晨都会开窗透气的地方。微量的粉末随风飘入，混合着室内的熏香，足以引发轻微的生理不适和情绪躁动。
至于父亲和嫡姐那边，她则利用了另一个前世的记忆：沈锦绣有每日清晨饮用一盏特定花蜜的习惯，而父亲则必喝一杯参茶。她让那只偶尔会来柴房偷吃碎屑的野猫，叼走了她用破布条包裹的、沾染了漆树汁和巴豆粉的碎屑，扔进了小厨房外的水缸沿上——那是清洗食材和器皿的地方。微量的污染，足以让体质稍敏感的父女二人中招。
计划仓促且冒险，但她成功了。她精准地利用了人们对“巧合”和“意外”的迷信，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了幕后。
中午时分，柴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来的，是柳姨娘身边得力的张嬷嬷，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
张嬷嬷脸色不善，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惊疑不定。她上下打量着靠在草堆上、脸色苍白却异常平静的沈锦凰。
“五姑娘，姨娘吩咐了，让你搬回原来的屋子去。”张嬷嬷的语气硬邦邦的，没了昨夜的嚣张，却也没多少恭敬。
府里接连出事，还都赶在陈府相看这天，实在太巧了。加上昨夜守柴房婆子回报说五姑娘像是中了邪般性情大变，柳姨娘心里直犯嘀咕，莫非真是冲撞了什么？在没搞清楚之前，她暂时不敢再把这“邪门”的丫头往死里逼，万一真克着了老爷和锦绣怎么办？索性先让她搬出来，稳住再说。
沈锦凰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惶恐：“真的吗？谢谢姨娘恩典。只是……我病得厉害，能否请嬷嬷回禀姨娘，允我去城外的慈安庵静养几日？一则为我沈家祈福，求家宅安宁，父亲姨娘姐姐身体康健；二则也免得我这病气过给了贵人，误了府中大事。”
她的话说得极为谦卑恳切，完全是一副为家族考虑、胆小怕事的模样。
张嬷嬷一愣，去庵堂？这倒是个主意！把这扫把星送远点，府里说不定就清净了。而且去庵堂祈福的名声也好听，正好遮掩今日的混乱。
“你倒是‘懂事’。”张嬷嬷冷哼一声，“我会回禀姨娘的。起来吧，这就给你挪地方。”
沈锦凰被带回了原来那座偏僻破旧的小院。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柴房已是天壤之别。至少，有了一张硬板床，一床干净的薄被，和一个可以烧热水的炉子。
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柳氏多疑又迷信，在她没搞清楚“巧合”的真相前，不敢再轻易动她。去庵堂的请求，大概率会被批准。
下午，果然有丫鬟送来了干净的旧衣和一份勉强能入口的饭菜，甚至还附带了一碗治疗风寒的、没加料的苦药。
沈锦凰喝下药，又用冷水擦了身，换上衣衫，感觉身体舒服了一些。高烧退去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头脑更加清明。
她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枯败的景色，心中盘算。
去庵堂，只是第一步。那里清静，便于她行事。她需要尽快调养好身体，并想办法配置一些有用的药物防身和备用。
还有，钱。她身无分文。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唯一一件稍显体面的旧衣上——那是母亲玉氏早年给她做的一件素锦襦裙，虽然旧了，但料子还行。或许可以拆了，绣些简单的花样拿去卖？
正思忖间，院外隐约传来小丫鬟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靖王府的老太妃犯了头风症，疼得厉害，太医看了都不见好，王府正张榜悬赏，寻民间神医呢！”
“赏金可有五百两呢！可惜，咱们哪懂这个……”
“是啊是啊，而且靖王殿下虽然……但那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冷戾，治不好恐怕……”
靖王府？头风症？
沈锦凰的眼睛猛地一亮！
前世记忆里，关于这位深居简出的靖王容璟信息不多，只知他体弱多病，性格阴郁，是当今圣上的幼弟，地位尊崇却并无实权。但他的母亲老太妃，的确患有顽固的头风症。
而恰巧，前世她在底层挣扎时，曾偶然从一个游方郎中那里学过一套极为有效的头部针灸缓解之法，以及一个治疗类似症状的偏方！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机会！
不仅能快速获得一大笔启动资金，更重要的是，若能借此与靖王府搭上一丝关系，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香火情，也足以成为她目前最需要的护身符！让柳氏和沈家短期内不敢轻易动她！
风险固然有，但值得一试。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当务之急，是尽快养好身体，并准备好必要的工具。
她看向角落里那几根母亲当年留下的、被她当宝贝藏起来的普通绣花针。
或许，它们可以派上新的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