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
“师恩永恒”
——华师逝世三十年追思会的发言
如果让我写一篇文章,我就要写“师恩永恒——我们的华先生”。这次缅怀、追思华先生的聚会我感觉真有些晚了,在华先生逝世十周年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举办(追思会),到二十周年的时候也没能举办,因为杂事缠身,一直拖到了今天。我八十有一了,觉得和大家做这件事的机会不多了,所以抓紧时间在今天和大家相约,一起相聚追思华师。
这些年真是玉树凋零,华先生诞辰是1909年6月7日, 1981年1月22日华先生辞世,享年七十二岁,走得太早了。到了2000年7月9日华师母也追随华先生而去。这时,华先生的恩师俞平伯先生也过世多年,还有华先生的挚友、史学家李鼎芳先生也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
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跟大家介绍一些情况,但另外我还想重复一下,就是华先生对我们戏剧界的伟大贡献,这不仅是因为《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卷》编纂者里面有着华先生的大名;其实在1935年华先生从清华大学毕业时,他哪儿也没去,一头就扎进了程砚秋、焦菊隐等主办的中华戏曲专科学校,任文化教员。他爱带着学生们去看戏。四十年代,他就创作了自己的处女作《哀江南》,在《新民报》连载一个多月。同时每天看戏后都隔一天发表他的听戏感受,这就是著名的《听歌人语》,它也是在《新民报》上连载的。这些都附录在华先生的文集里了。说到《听歌人语》,还有个小插曲,在谈到马连良时,华先生直呼其为“马大舌头”,后来师母在看到书稿的打印稿之后,就说华先生生前得罪人太多了,今天编这本书改改吧,人走了还得罪人!后来书稿到了戏剧出版社总编曲六乙先生那儿,他说:“一字不改。”华先生在南开执教期间,担任的是明清文学史的戏曲部分,并且给我们讲《红楼梦》专题。华先生除了担负繁重的课程工作外,先后任剧艺协会副主席、戏曲编委会副主编、天津戏改委主任委员、天津戏剧编导委员会委员、天津文化局创作室副主任、天津戏校副校长,1952年作为天津戏曲代表团团长,率队参加全国第一届戏曲汇演。在此期间他身体力行,创作改编了好几部剧本,其中就有获文化部剧本一等奖的河北梆子《秦香莲》,获天津市剧本一等奖的《打金枝》。另外像《窦娥冤》,现在的河北梆子剧院的蔡润导演仍然用的是华先生改编的剧本。粗略统计,从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十年左右,华先生就创作、改编、整理了三十多部剧本,这个规模可以说是太惊人了。我们编《华粹深剧作选》只选了九个剧本,其中包括昆曲《牡丹亭》,这是他的恩师俞平伯先生亲自校订的。所以我说华先生是集戏曲史家、戏曲剧作家、戏曲教育家于一身的大家。1979年中文系成立了小说戏曲研究室,第一任主任就是华先生。可是那时候他已经是病魔缠身,但还是带了四位研究生,其中两位是专攻戏曲史研究的。华先生给我们的印象真是大家风范,我至今不敢也不会忘记的是华先生给我们留下的那种风度,他一生平淡,养成了那种平和的性情,他虽然出身于满族贵族爱新觉罗家族,但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摆过一点架子,他是朱自清先生和俞平伯先生的得意弟子,但从未打着两位大师的旗号炫耀。我觉得,在我们的师长中,华先生是一位最有亲和力、最慈祥的老师,他的爱心不仅仅是像有人说的因为他膝下无子女所以爱孩子,而是一贯地把他的学生,不分男女,都看作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人,而师母在这方面又使得华先生人性的光彩更显得鲜亮,更显得突出。总之我们在座的绝大多数学生都是受惠者,华先生和华师母的恩情是我们难以言说的。我想说华先生如果地下有知会有一个永恒的遗憾,华先生希望中国小说戏曲研究室能成为一个培养出人才的基地,好把小说与戏曲同步研究起来,然而未能实现。华先生在住院期间,晚上难以入睡的时候还会跟我念叨:“我牵挂的还是小说戏曲研究室。”但是今天的小说戏曲研究室已不复存在。只有朱一玄老先生“自作多情”,在每次写完文章落款的时候,都会写上南开大学中文系小说戏曲研究室,我早就不再这么写了。华先生留下来的文脉断了,再也不能接上了,今天说到这些,心中何等的惨然。
今天这个松散的老朋友的聚会让人不能够忘记的是:华先生给我们留下的这个传统是一种资源,是一种精神氛围,是一种心灵的力量,当然更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的华先生已经走了整整三十年了,我们这些学生究竟做了些什么呢?具体到我,只有惭愧二字。前些日子黄克在电话里还批评我,说我“不争气”,如果说别的批评我不能接受的话,那么唯一能够接受的就是我没有完全传承下华先生的这种血脉、这种文脉,我真感觉自己不争气,我也很惭愧。
我今天拿来的是华师母在华先生逝世以后转送给我的俞平伯先生给华先生的一本书,这是俞平伯先生亲自写的:“粹深,惠存。平赠。”华师母给我的时候是这样写的:“宗一同志存,黄湘婉转赠。1995年5月。”我希望这种血脉和文脉在我们心中薪火相传,都葆有华先生的这种文化精神,所以我说:“师恩永恒”。